桓睢想了一會兒,不忍見他愁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我回去跟阿翁講,請阿翁進宮勸勸老太後和君上?”
“嘶……鬆鬆鬆!”秦栘吃痛地拍開胳膊上那隻手,這小子手勁兒也忒大了。
桓睢自覺沒使什麼力氣,反應過來,複又撈過他的手臂,一把將袖子捋起來,正見前臂上一道三指寬的瘀傷,又青又紫,十分嚇人,他登時臉色大變,“誰打的你!”
景卬常挨老爹的打,格外有經驗,“莫不是你近日惹惱了君上,君上動手打你?”
秦栘連忙把胳膊從桓睢手中拽回來,尷尬地放下衣袖,“你們莫要瞎猜,一場誤會而已。”
“不是君上打你,誰敢如此?”王離又驚又怒,兩眼冒火,“到底誰乾的,好大狗膽,老子現在就去廢了他!”
秦栘服了這個炮仗,慌忙解釋,“真沒事,不過一場誤會。”
桓睢臉上也顯出怒色,“王離說得不錯,又非比武切磋,你是秦國儲君,傷成這樣,豈能以‘誤會’二字一語帶過?”
景卬連連點頭,“此人居心叵測,下手又狠,絕計不能放過!莫說扶蘇是太子,便是尋常好友,我們也不能坐視他給人欺侮。”
秦栘想起昨晚那個小子,心裡不住點頭,都求饒了還死命抽他,的確太欺負人了。
蒙毅開口催問,“扶蘇,到底是怎麼回事?”
“真沒事,我昨晚在宮中閒逛,不慎走進曲台司庫,司庫的守衛一時失手。”
王離霍得從地上站起來,“我倒不知哪個守衛如此大膽,今天必須乾他!”
桓睢也跟著站起來,“你以為他失手傷你,萬一彆有用心,就是故意的呢?如何忘了不久之前還在路上遭遇刺客,心也太寬了!”
景卬打架不行,但湊熱鬨是很行的,連忙意氣揚揚,起身跟上。
蒙毅腦子還算清醒,記得多問一句,“少君可記得此人的長相?”
秦栘仰著腦袋,望著氣勢洶洶站在麵前的四個少年,說不感動是假的,秦王爹給他選的玩伴果真都十分義氣,“戴著麵具,應屬黑鷹銳士。”
“黑鷹銳士又如何,新鮮了,國之鷹犬倒對太子動起手來!”王離冷哼一聲,又問,“沒瞧見長相,旁的呢?”
“旁的也沒什麼,年紀不大,看著跟蒙二哥差不多,比王離高一點,穿黑衣,左肩上有金線繡的鷹翼,帶一把秦劍,劍鞘上有虺紋。”秦栘覺得,他能想起來的,大致就這麼些特征了。
說完,半晌沒聽見四人響應,他不自覺地抬頭望過去,卻見方才氣勢最足的王離不自在地拿手摸了摸臉,而後不停地左顧右盼,跟著定下神,若無其事地走回原處,一屁股坐下了。
蒙毅拳心抵著唇口,乾乾地咳了一聲,也走回來重新坐了。
景卬搓著小手,拿掌根蹭了蹭鼻尖,下意識望向地上仰頭注視他的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他忙心虛地移開了視線,哼哼唧唧坐回原位。
桓睢繃著臉,心有不甘,回頭見另外三人都回去了,他孤零零站了好一會兒,也垂頭喪氣地坐了回去。
“怎麼了……嗎?”秦栘傻眼,不是剛剛還嚷嚷著要給他出氣?
王離指著對麵山上的一片雲,打著哈哈,笑得又憨又假,“瞧啊,像不像一匹馬!”
秦栘順著他的手指的方向望過去,不像馬,好像一隻雞。
景卬扯扯他的袖子,“那啥……我們稍後要不要去食坊吃醃雞?”
桓睢甕聲甕氣接了一句嘴,“去我家吃肉炙也行的。”
秦栘莫名其妙,“你們是不是知曉,我碰見的是何人?”
蒙毅神情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你真不知道他是誰?”
王離咽了咽口水,“他打你的時候,知道你是誰吧?”
秦栘探究的視線在幾個少年身上轉了一圈,最終落在王離身上,就他剛才的問題,默默點了一下頭,不僅知道,揍了他一頓不說,還理直氣壯教他做人。
景卬歪過身子,像模像樣給他順了一口氣,“下回我們再碰見他,要采用迂回策略,躲遠一點兒。”
秦栘自覺有錯在先,本來這啞巴虧吃就吃了,此時見這幾個人如此德行,忽又來氣,“一個秦宮侍衛,這般可怕?”
話音未落,景卬忽然緊張地捂住了他的嘴,“慎言!”
秦栘扒下臉上的爪子,“我乃秦國太子,他比我還厲害嗎?”
蒙毅失笑,“黑鷹令長曆來隻對秦王一人負責,隻聽王令,隻遵王命,太子無權指揮他,但他卻有權監察太子的言行,甚至向君上諫言,廢太子。”
王離十分懊惱,“而且與前任黑鷹令長還有不同,這小子是君上一手帶大的,不僅信任非常,更比親兒子還親。”他說著,同情地瞄了身邊人一眼,“你和他在君上麵前,我估計呀,君上也向他不向你。”
秦栘自覺地把嘴閉上了,難怪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桓睢怕他心中不快,啟聲岔開話題,“太後的事,我回去同阿翁說一說。”
秦栘按住他的手,“莫累你阿翁,此事他不能講。”桓齮是領兵打仗的外臣,哪好言內宮事。
“那該怎麼辦?”
“不急,我再想想。”
景卬問他,“還去食坊吃醃雞嗎?”
秦栘搖頭,昨晚折騰一宿,他實在累了,“下回吧,上次從國尉那裡借回來的兵書,還未看完。”
蒙毅應聲說道,“那我們同你一道回去。”
景卬玩性大,癟了一下嘴,秦栘望見笑說,“你們去城中玩玩也不打緊。”
王離起身,順手將他從地上也拽了起來,“如何不打緊,叫我大父瞧見,怕不是要打死我!”
“正好還想找期澤再教我兩招!”桓睢提起練武,渾身是勁兒。
一行返回秦宮,路過花園,公子高,公子將閭二人揮舞著木劍,騎在花園中間的假山上,“大兄!”
秦栘忙朝空地上那片景觀石走去,“你們兩個泥猴子,爬得這麼高。”
公子將閭糊了一身臟泥,笨手笨腳從山上的石洞裡鑽出來,秦栘看得心驚肉跳,“慢點兒。”
公子高從上方探出頭,揮著手裡的小木劍,“大兄,我們在玩打仗的遊戲。”
“什麼打仗的遊戲?”
公子將閭搖頭晃腦,“高是秦軍,我是魏軍,要一同打楚國去!”
王離回頭問蒙毅,“蒙二哥,可知此次伐楚,誰人領兵?”
蒙毅想了想,“聽說君上點了大將辛梧。”
秦栘愣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腦中一晃而過,這個名字怎麼聽起來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