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有誌之人,既已決定留在秦國,因何還這般消極度日?長此以往,叫同僚怎麼看哪。”
魏繚愣了一愣,跟著扭過頭來盯著他,一邊搖頭,一邊發出一串欠打的,“嘖,嘖,嘖。”
秦栘朝他投去不解的目光,這麼說不對麼?台詞不都這麼寫的?
男人垂下眼,語氣沉重,“縱觀七國,你是我見過最蠢的太子,秦王要這天下,空垂二世,何用啊。”
“管家,管家!管家快去看看,不好了!”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老管家拿著擀杖從廚房裡走出來,太子登門,他正跟廚娘合計備點好菜和小孩兒愛吃的糕點,不要怠慢了少君。
仆人哭喪著臉,簡直不知該怎麼說了,“不好了,家主……家主不知說了什麼,把小太子逗哭啦!”
“哎喲,我的親娘唉!”管家氣得拍大腿,家主這張嘴,在家氣得老主人臨去還回光返照想撅起來揍他,在朝氣得魏王父子幾次派兵上門抄家,如今來了秦國,連個娃娃也不放過,“快,快,快,我去看看!”
他走出幾步,又忙亂地頓住腳,轉回來低聲詢問家仆,“與太子同來的那些侍者呢?”
“侍者都在前廳歇息,未敢驚動,我先來稟報管家。”
“好,且莫驚動侍者,待我先去瞧瞧。”
“管家快去!”
老管家匆匆忙忙奔進主屋,果然見得秦君家裡漂漂亮亮的小太子眼淚窩窩坐在床沿上,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家主撅著屁股蹲在床前,凶巴巴指著小孩兒,“秦國太子你敢哭?”
“你哭一個試試!”
“明日秦人可都知道秦國有個哭包太子啦哈哈哈!”
老管家氣得七竅生煙,冤孽呀!家主老毛病又犯了,戲弄誰不好,戲弄秦王太子?
魏繚正變著法兒唬弄小太子,忽被不留情麵的老管家疾奔上來,一擀杖重重夯在屁股上,打得他痛呼一聲,立時原地躥了起來。
“老頭子,你打我作甚!”
老管家一把撈住他胳膊,不由分說拖上前來,誠惶誠恐連連禮拜,“家主無狀,望少君恕罪!”
秦栘曉得老人家誤會了,連忙上前攙扶,“莫敢如此。”
魏繚掙開老頭子,氣得不行,這這這……還有客人在呢!說打就打,一點麵子也不給他留。
“家主有口無心,若有失言之處,還望少君千萬莫同他計較!”
秦栘攙住老人家,“不是您想得那樣,誤解了,我同國尉鬨著玩兒呢。”他望望憋在一旁生悶氣的魏繚,竟不知連秦王都敢擠兌的國尉,原來也有一個懼怕的人,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瞧見老管家,他便知曉,國尉是真的打算在鹹陽安家了。
老人家的確誤會了,本是他問魏繚因何稱病不朝,國尉拿喬不說,還要跟他打賭,看誰先把對方逗笑,結果第一局國尉就輸了,輸了還不認賬,硬要再來一局,比誰在最短的時間內先哭出來。
秦栘讓了他一刻鐘,國尉總算擠出一點淚花花,等他準備秒嬴的時候,男人卻突然憋著壞跳出來,於是就有了老管家進來時看到那一幕。
老人兩手發顫,滿眼不安,“當……當真是鬨著玩麼?”
秦栘笑著安慰他,“國尉一貫淘氣,您當是知曉的。”
老人不住點頭,“淘氣,是真淘氣,打小兒就淘氣。”
秦栘瞧他身上還掛著圍裙布子,“您方才可是從廚房過來?”
“哎,哎,老仆從鄉下帶來幾個廚娘,正預備弄幾個新鮮菜給少君嘗嘗。”
“與鹹陽風味不同嗎?”
“魏都的特色,那是大不一樣的!”
“您說得我都餓了,那我便在國尉這裡等著了!”
“不勞少君久候,馬上好,馬上就好!”
兩人說著老管家已歡歡喜喜出了門去,顯已忘了屋子裡還有一個惱羞成怒的家主。
秦栘走回室中,端端正正朝室中人施了一禮,“扶蘇以秦國太子的身份,誠心向國尉求教。”
男人抱著胳膊氣呼呼扭了開去,“今天沒心情,不說!”
秦栘上前戳了他一下,“好啦,莫淘氣了,世上還有個敢打你屁股的人,不也是幸事一樁嗎?”
魏繚走回榻前,大刀闊斧坐下了,“過來坐。”
秦栘依言走到他身旁坐下,魏繚伸手扒住他的肩膀,“你這個娃子啊,問我為何稱病不朝,那我問你,可知近來朝中所議何事?”
“聯魏伐楚。”
“那你說,君上是真想伐楚嗎?”
秦栘說不上來,正如他出宮前回答秦王爹的那個問題,此時伐楚,有利,有弊,該如何決斷,不是他這個層麵能說的。
國尉見他不答,又問,“那你說,相邦願伐楚嗎?”
依照昌平對楚國的態度,應是不願的,他如此掛念故國,又與楚王熊悍是至親兄弟。
心裡這般想,秦栘依然沒說話。
魏繚接著問,“少君且再想一想,為何秦相蒞任之初,君上便要大張旗鼓聯魏伐楚?”
秦栘臉色變了又變,他想說,不是魏國主動找上門的嗎?但他知道這說法太蠢了,秦強而魏弱,魏國該不該主動找上門,不過是秦國一句話的事情。
魏繚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膀,“非天時地利人和不可興兵,少君說,此時伐楚,可具天時?可具地利?可具人和?”
天時權且不論,韓趙魏分踞中原,門前尚未掃清,借道伐楚絕非上策,至於人和,秦君秦相立場不一,更不必說。
“小太子啊,秦君此次勞師動眾,伐得不是楚國,是秦相啊。”
秦栘不敢說的話就讓他這麼給說了出來,“國尉知曉君父之意非在用兵,故而稱病不朝。”
“哈哈,豈止咧!哪天/朝堂之上不是吵啊吵,我這個國尉雖無實權,好歹位列三公。我往殿上一杵,向著秦王說話,秦相衝我瞪眼,向著秦相說話,秦君對我喊打喊殺,我去上朝乾嘛,上趕著去受夾板氣呀我!”
秦栘還是不明白,“國尉,我不懂,君父若以為昌平不當為相,完全可以不將他放在相位之上,何必如此?”
魏繚笑歎,“少君哪,秦王如此,恰恰是認為昌平之才堪為秦相,這才在他掌權之初,以此來測試他對秦國的忠誠,若他能擺明立場,割舍故國,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若是……不能呢?”
“不能?你爹的脾氣,你來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