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入夜,城南的晚市正盛,街邊各肆的燈盞雖不比城東的華貴,卻星星點點排布得細密。
糖糕和小炒的味道混著街邊的叫賣聲,令許昭昭倍感親切。
從王府裡出來,許昭昭一直覺得思緒淩亂,在薄冊上反複寫來畫去,也沒列出一道滿意的食樣。
壽宴的菜單,道道精良。自看盤起,雕花果色琳琅滿目,就連插食的搭配都無可挑剔。光是用餐的順序,就讓許昭昭好生學習了一番。
雖隻是呈菜一道,可在沒弄清楚整個狀況之前,總是覺得心裡不踏實。
今日裡的小插曲令許昭昭提前離開王府了半日,眼下一堆問題找不到答案,明日要去王府交差又推脫不得,她隻好返回城南,與師父徐林請教一二。
城南第一包子鋪中人聲鼎沸,許昭昭進門便換上圍裙,與大家一起忙碌起來。許大山夫婦見女兒回來甚為高興。收市後,一家三口圍坐在桌前,聊起近日裡的見聞。
徐氏煮上香茶,又拿出兩塊甜糕放在許昭昭麵前,“新鋪開張,正是忙的時候,怎有空回來?”
“爹、娘,下月初五,女兒要進宮給祁貴妃的壽宴呈菜,可能要忙上一陣子。”許昭昭說著,打開油紙,桂花糕的香氣飄散出來。
許大山聞言大驚,“昭兒真是能乾!這幾日裡是聽說劉家的盤兔要進宮試菜,原來是為了貴妃壽宴。你是想要呈哪樣?”
許昭昭咽下糕點道,“還在琢磨,宮宴的菜式實在講究得很,可能需要費些心思。我這趟回來,也是想找師父商量一下。”
徐氏麵露擔憂道,“皇家的事情,規矩太多,昭兒定要問清楚些,可彆行差踏錯,再遭了責罰。”
許大山拍拍徐氏的手,“放心吧,昭兒這麼能乾,做得好了,許還能受嘉獎呢!”
徐氏點點頭,又回身去榻邊的盒子裡取了銀票遞到許昭昭手中。
“入宮不易,這是爹娘這幾月攢下來的,你都帶著。買食材要花銀子的,剩下的,添置身好衣裳。”
許昭昭握著銀票竟有些鼻酸,她抽出一張塞進袖口,把餘下的又放回榻邊的盒子裡。
“娘,這就夠了。您放心,女兒盒子裡的銀票,比這多呢!你們要是覺得累,便再雇上兩個夥計。如今城東的鋪子紅火得很,你們就不要太過操勞。”
徐氏還是鎖著眉頭,許大山又勸上幾句,徐氏總算沒有再去掏銀票。
徐林的鋪子裡,陳土正忙著打掃收市後的鋪麵。
許昭昭背著手踱步進去,打趣道,“好徒兒,活兒乾得不錯呀!”
陳土聞聲望去,臉上掛起笑意又很快收起,放下掃把道,“整天不見個人影,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師父!”
“那你且來說說,徐氏大肉包學得怎麼樣了?”許昭昭道。
陳土一臉傲嬌,“已經學會了包子皮,舅父說了,接著教我餡料,再有幾月定做出來給你看看!”
“很有進步嘛,那我就等著看啦!”
陳土湊近兩步對許昭昭道,“師父,若是我學會了徐記大肉包,你能不能帶我去城東見見世麵?”
許昭昭笑道,“怎麼,剛學會個包子皮就嫌城南的廟小了?”
陳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不是對門那李梅梅,整天取笑我是鄉野村夫。聽聞城東都是達官顯貴之人,定是一番不同的天地。待我見了世麵,回來好好挖苦那李梅梅去!”
許昭昭伸手戳了下陳土的頭,“瞧你這點出息,見世麵就為了取笑彆人?那這世麵怕是不見也罷!”
陳土見許昭昭不悅,連忙轉圜說,“你是我的師父,你都這麼厲害了,你的徒弟也不能太過遜色。”
許昭昭道,“是是是,等你學會了,就帶你去城東見識見識!”
陳土興高采烈道,“謝謝師父!”
徐林夫婦聞聲走出來,見是許昭昭麵露驚喜。
郭氏招呼著許昭昭坐下,轉身就要去夥房。許昭昭拉下郭氏道,“師娘不忙,剛剛已經吃過了。”
徐林夫婦聽許昭昭講完宮宴的事情,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徐林問道,“可是交給尚食局督辦?”
“正是。”
郭氏輕輕歎了口氣,徐林也低頭進了口茶。
許昭昭不解地問道,“師娘為何歎氣,這其中可是有什麼講究?”
郭氏開口道,“原本民間菜式入宮宴,也並非沒有先例。隻是,尚食局內,各家勢力盤根錯節,互相忌憚。雖然劉少卿儘心,可免不了細碎的琢磨和牽製,需多加留心才是。”
許昭昭聽得雲裡霧裡,“師父師娘,雖是祁貴妃的壽宴,可我們不過就是選個菜式呈上去,應是.....不會有什麼其他的關聯......”
徐林笑道,“要入壽宴,須先進宮,宮裡的規製繁雜,定是要了解一二的。若要呈菜,那便繞不過尚食局。尚食局的篩選就是頭一關。過了這關,壽宴當天的食材,製作,細節過場,也都要打起萬分的精神。最後,還要侯到宴席結束,不論賞罰,都得聽完才行。若是得了嘉獎,那必是名聲大噪,就如前幾年康家的那道煎夾子一樣。但如若是出了什麼紕漏,便可能是沒頂之災。”
郭氏又道,“你師傅的意思是,被嘉獎的,是菜,被責罰的,可是人。”
許昭昭聽罷,才覺得參與壽宴和給王府送食盒完全不是同一件事。
郭氏接著說道,“還有一事,最近各家行會都忙著抱團,你師傅這幾日也正為這事發愁。此時入宮,若稍有閃失,恐怕日後會遭排擠。”
許昭昭思忖片刻道,“徒兒知道,師父師娘這是擔心我。”
郭氏握起許昭昭的手,“我與你師父再宮裡當差多年,比你更知曉其中的利害。我們隻是覺得,以你的才能,即便不趟這一趟渾水,也能有所作為。”
許昭昭也把手搭在郭氏的手上道,“謝謝師父師娘的囑咐。隻是徒兒一時衝動答應了七王爺,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推脫不得了。”
“你是說,是七王爺的意思?”徐林問道。
“正是。”
徐林低頭思索道,“聽聞七王爺對行會之事參與甚多,祁貴妃是七王的母妃,那便應是更多幾分把握。”
許昭昭這一晚總算聽到了些好消息。
“師父師娘,既是要參與,徒兒定是奔著最好的結果去的。還請師父助我,呈一道標新立異的名菜。”
許昭昭拿出薄冊,講宮宴的菜單給徐林夫婦過目一番。
徐林打開冊簿,三人逐一討論至深夜,終選定了一道菜樣。
待許昭昭離開,郭氏道,“我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我們可還有什麼遺漏沒說的?”
徐林安慰道,“放心吧,我當初看中昭昭,就是看中她這份執著,若是奔著一定要有所獲的目標,結果總不會太差的。”
翌日,七王府中,蕭澈用過早膳便早早坐在堂內查閱卷宗。時不時向堂外望去幾眼。
近辰時,許昭昭才來到王府之中。
她走到正堂行禮道,“參見王爺。民女昨夜輾轉反側,終於想到今日這道,先去做給王爺嘗嘗,再請王爺品評。”
蕭澈道,“本王還以為你要知難而退了,如此甚好,便去準備吧。”
許昭昭行至夥房,指揮幫廚擺好食材,分彆有三隻雞、一隻鴨、乾貝一袋,還有數個金絲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