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勝 哥哥,彆這樣,是我情願(2 / 2)

玲瓏月 白雲詩詩詩 6976 字 8個月前

這是他們真正並肩作戰的第一仗,黛玉獸運籌帷幄,金爽男臨陣提槍。金總卯足了吃奶的力氣,把忽悠股東那套全搬出來了——也就這點能耐了,過去他做董事長,也是個甩手掌櫃,功能除了簽字,就是在年終大會上給股東打雞血。

他按部就班地把露生教的話宣講一遍,感覺發揮得不錯,甚至還加上點自己的看法:“爺爺,你說我搶了秦燁的總會長,他能給我好臉色看嗎?新會長還沒選出來,我要是娶了秦萱蕙,那這個會長我還要不要跟她爸爸爭?彆人都好說,跟老對頭攀親,這也太尷尬了。”

金忠明笑了笑:“那你是要娶成碧,還是素雲?”

金總胸有成竹:“朱家錢家,我們還不都是張老的舊部?嚴打時期你抱團,這不是擺明了操事嗎?我說爺爺,咱們先不提婚事了,你再給我一點時間,也許會有更好的女孩呢?”

金忠明不答言,沉默地盯著金世安。

他年近七旬,眼神卻依舊銳利,什麼人被這眼睛盯住也會覺得不安。金世安不肯服輸,直直迎上他爺爺的目光。

祖孫兩人用眼神battle。

金忠明蹙眉半日,隻是喝茶。金世安看他一口一口緩緩啜著,心也跟著一上一下地跳。隻看他爺爺終於放下茶盅,抬眼問:“姓白的人在哪裡?”

金世安還沒想通為什麼要找姓白的,他的警覺已經先於他的思考,令他意識到他剛才一定露出了什麼不可挽回的破綻,這個破綻並不來自於他的發揮問題,而是整個環節出了差錯——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金忠明的威風他已經見識過了,彈道打人的脾氣他也早從下人口中領教了,他找露生,準沒有好事。

金世安反射性地起身去攔,哪裡攔得住,金忠明帶來的人七手八腳衝進後院,露生被他們架出來,摔在地上。

金忠明不鹹不淡道:“下賤東西,你倒很會調三斡四。這些話是不是你教他的?”

金世安的臉黃了。

露生沉靜地起身跪下,先磕了三個頭:“老太爺聖明,什麼事也瞞不過您。”

金忠明一腔怒氣都被勾動起來,伸手抓起茶盞朝露生臉上擲去。世安連忙伸手去護,早被人按在椅子上。露生亦不避不讓,茶盞重重砸在他額角,登時血流如注。

金忠明猶未解恨,拐杖雨點一樣沒頭沒腦向露生頭上身上一陣亂打,金世安被兩旁人死死按著,動彈不得,隻是大聲喊:“爺爺!彆打了!彆打了!”

露生看他一眼,柔聲道:“少爺不必為我求情,打死我也是應當。”他膝行兩步,挪到金忠明眼前,“太爺先彆動怒,有句話容我稟明,再打死我也無怨。”

金忠明怎容他說話,露生的嘴角立刻又吃了一杖。

露生受了一杖,兩手握住杖頭,抿去嘴角的鮮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太爺要殺我剮我,我無不從命。隻求太爺聽我說完。”

金忠明含怒道:“你說!你說!”

露生望望世安,又看金忠明:“金家現在大難臨頭,其實說到底,無非是為著‘勢大’二字。”他又俯身去磕頭,“說句犯上的話,旁人眼裡未必就有太爺,隻看著少爺的臉色行事。他若是娶了豪門千金,更成了蔣公的心頭刺,上有雷霆,豈是秦金兩家聯姻可以自保?”

金忠明冷笑道:“這些話剛才他說過了,你不必再來說一遍。”

露生緩緩道:“太爺可曾想過,為何蔣公半年裡沒動金家分毫?”他抬起臉,“是為了少爺瘋病的事情傳遍了南京城。大家都以為金家塌了,所以一時沒有動作,如果這個時候把秦小姐娶進來,不僅瘋病的事情一概抵消,上麵更要起疑心,是以為咱們兩家有什麼謀劃——不然誰肯把好好的女兒嫁給傻子?”

這話很近情理,不僅金世安聽住了,連金忠明也怔了片刻。

露生垂下眼:“我求太爺三件事,這都是少爺過去跟我提過的——一是緩些日子,想辦法出了軍火,這是禍根,留不得;二是撤幾家廠子,放出話去,隻說給少爺治病;三是近年內不要再給少爺提親,哪怕外麵說他養著我,貪戀戲子不肯成親——這話是醜話,可也是金家保命的話。太爺隻細想去!”

金世安兩眼充血,露生隻用眼神止住他,不教他說話。兩人都看金忠明,金忠明將拐杖從左手遞到右手,又遞回來,顯然他還在生氣,可露生的話也的確觸動了他。

金忠明如何不懂?他的孫子是太能乾了,一舉一動都引人側目,連張靜江也說他孫子是守業良才。白露生說得沒錯,現在聯姻不是明智之舉,韜光養晦才是上策。若能讓旁人以為金世安傻了,這一家裡,老的力不從心,小的又瘋著,或許還能再拖延幾年。這幾年時間,可以緩出許多辦法,如鼠搬倉,總能留下一份家業。

當初他留下金世安在榕莊街,也是一樣的用意,無非是昭告天下,金總會長不中用了而已。隻是當初他以為孫子是有意避禍,未想到今日居然要弄假成真。

露生見他神色鬆動,又向前跪了幾步:“我知道自己身為卑賤,原不配伺候,隻求老太爺開恩,容我為少爺擋過這段禍。兩年時間,隻要兩年,待等金家安置妥善,我立刻離開南京城,永生永世,再不見少爺。”

金忠明不禁挪眼看他。

露生噙著血,眼裡全是懇切:“太爺若是不放心,我走的時候,太爺大可以毀了我的臉,啞了我的嗓子,我絕沒半句怨言——我這一身所有,都是少爺所賜,無論怎樣處置,都憑太爺一句吩咐。”言罷連連叩首,“求太爺明鑒!隻當為少爺想想罷!”

金世安在旁邊,整個人聽愣了。

——這算什麼?他爺爺還沒有發話,露生自己先說了個兩年期限?他要離開南京,毀容也在所不惜?

憑什麼?圖什麼?

整個廳裡悄無聲息,隻有露生磕頭的聲音,一連串淒厲的悶響,暗紅的血從他臉上流下去,濺在鑿花的地磚上。

金忠明用拐杖止住露生,沉聲道:“他倒沒有白養你。”

露生聽得此話有盼,眼中不敢十分露出喜色,隻是殷切地看著金忠明。金忠明的拐杖點著地磚,點了十數下,忽然看向金世安:“既然這樣,說不得我要打你一頓,你就受著吧。”

金世安有點懵,說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挨打?

金忠明扶著拐杖,緩緩起身:“你在外麵惹了這麼大的事,我總要給秦燁一個交待。不打你,秦萱蕙的臉往何處放?她還要不要嫁人?你既是我金家的孩子,生為金家,死為金家,跪下罷。”

金世安沒敢還嘴,他當然不情願挨打,但想到挨了這一頓就再也不用被包辦婚姻,他又覺得劃算了。金總裁大義凜然,二話不說就地跪下了。

萬惡的舊社會,金總跪著想,總有一天老子要跟共|產|黨推翻你!

金忠明帶來的人一點也不含糊,一邊一個按住大少爺的手,不讓他掙紮。金忠明在旁道:“打完了跟我回家養傷,我會讓秦燁親自來看你,教他無話可說。”

金世安被人架著,已經覺得有點發毛,露生早急得一臉是淚,抱住金忠明的腳:“太爺!少爺大病初愈打不得!求太爺開恩,打死我也就罷了!”

金忠明看也不肯看他一眼:“你算什麼東西?”

露生伏在他腳下:“既是說了為我不肯娶秦小姐,打我打少爺又有什麼分彆?求太爺開開恩!少爺真不能再傷著了!求太爺開開恩!”一麵說著又去叩首,他這一會兒磕了無數個響頭,腦門早已經淤青一片。

金忠明笑一笑:“算你一片忠心,也罷,你就代主受難,捱了這一場罷。”

金世安看見他爺爺笑,才回過神來,他爺爺根本沒想打他——他是他唯一的孫子,他怎麼舍得打他?

金忠明就是想打露生而已。

金世安暴怒起來,大聲吼道:“爺爺!憑什麼!這和他沒關係!”

金忠明哪裡理會他,翻眼去看房梁上精巧的雕繪。露生被人一路拖著,丟在院子裡。很快地,一聲接一聲,是門栓打在人皮肉上的脆響,驚心動魄地傳進廳裡來。

金世安再也忍不住了,他被許多隻手按在地上,手和腳都使不上力,隻好張嘴胡亂去咬。大家都吃驚,看他們往日裡溫文爾雅的少爺瘋狗一樣竄出去,聲嘶力竭地喊著:“我娶!娶還不行嗎!彆打了!彆打了!”

他衝出門去,露生身上全是血,一股熱淚朝他眼裡衝上來,他什麼也顧不上了,用力撲在露生身上:“你要打他是吧!你連我一起打死好了!打死我們,秦燁那個王八蛋肯定高興壞了!”

他的話沒說完,也沒聽清其他人都喊叫了什麼,隻有露生微弱的聲音,格外清晰地遞在他耳裡:

“哥哥,彆這樣,是我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