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烏黑墨發被岑晚用一根簡單的木簪宛在腦後,幾縷不聽話地隨風飄蕩。飽滿的額頭下是一雙充滿不乾與生氣的眸子,一張雜揉了少年與少女美感的臉緊繃,可以想象若是露出笑容,一定男女老少通殺。
月山有點看呆了,岑晚或許,真是位姑娘。
想起之前自己重重冒犯之舉,隻覺得又尷尬又羞愧,自己居然這樣對一個小姑娘,小小年紀被迫扮成男孩闖蕩,她一定也吃過很多苦。
武安侯府的家訓就是“正人先正己”,君子須得敢作敢當。月山微微垂下頭,眼裡滿是歉意,對岑晚道:“之前是我唐突了,岑姑娘有什麼需要,或者要我做什麼讓姑娘解氣還請儘管提出來。”
岑晚被這聲姑娘叫得頭皮發麻,忙開口堵住月山的嘴:“行了行了,彆叫我姑娘,聽著彆扭死了。你叫我岑晚好了,就當是對我的道歉。”
月山的母親也是女中豪傑,所以他從不會生出輕視女子的念頭,反而對岑晚多了幾分敬意。
看到月山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岑晚突然覺得站起來了,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開始放飛自我了。
其實古代女子的裙裝裡麵也有褲子,和男裝又有什麼分彆?帶著這樣的心理暗示,岑晚大步流星走在前頭,向醉夢坊進發。
醉夢坊所在的這條街是江州城出了名的銷金窟,大家都叫這裡“紅街”。此時還未到晌午,所以雖然兩排都是裝修奢華的小樓,但並沒有店家在營業,略顯空曠。而到了晚上,這裡將搖身一變,絲竹聲聲不絕於耳,細語綿綿如絲如緞。
作為紅街的C位,醉夢坊的排場也是整條街最闊氣的之一。它共有四層,光從外麵看都讓人覺得流光溢彩,透過敞開的大門看向裡麵更是雕梁畫棟,紙醉金迷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時的醉夢坊沒有美嬌娘守在門口迎客,隻有幾個丫頭小廝,在收拾昨夜放縱一場留下的殘局。
月山走在前麵,岑晚則跟在他身後,安安靜靜地低垂著頭,像是一個普通的隨從。
看到有客人進來,一位指揮著下人們掃撒的男子迎了上來,那男子穿著朱紅色的紗衣,身材曲線若隱若現,豔紫色披帛拖在地上。
這次月山在來之特意換了一身衣裳,雖然也是玄色,但剪裁更加得體,勾勒出少年健碩又不誇張的身姿。玄衣的質感低調而高級,陽光照到的地方還會泛起粼粼波光,一看就知道身價不菲。換言之,就是龜公眼裡一個明晃晃的財神爺。
龜公那被勾勒得細長的狐狸眼眯成了一條縫,塗著蔻丹的手上來就要拉月山:“這位小公子,我們還未營業,您好心急啊。”
月山身形微微向右後方一側,躲過了那隻手,不由得瞟了瞟身後的岑晚洗眼睛,心道:同樣是著紫,怎麼差距會這麼大?
閱人無數的龜公自然也看出月山不喜歡自己接近,看來是來找女人的,於是自然將手收回,也不覺得尷尬,笑盈盈問道:“公子麵生,是第一次來?”
月山隻從懷裡掏出了那屬於春桃的手帕,遞給龜公,道:“我要見她。”一起遞過去的,還有包在手帕裡的一片金葉子。
即便早就知道月山身份不凡,岑晚看著那厚厚的金葉子被輕易送出,也不僅肉痛。
可笑容不會消失,隻會從岑晚臉上轉移到龜公臉上。
見月山出手闊綽,龜公一張臉笑成了花兒:“原來是春桃的客人,”說著指向一個正在擦桌子的丫頭,對她道:“小紅,帶客人去春桃那裡。”
其實這時,大廳裡的已經聚集了一些好信兒的姑娘,聽到這個有錢的公子是找春桃的,大半臉色都變得不好看起來,有些甚至開始大聲“竊竊私語”。
“未免也太多人找春桃了。”
“就是就是,咱們醉夢坊的帕子豈是隨便散的,也就是她,恨不得給路邊乞丐都發一個。”
這些話顯然也被岑晚和月山聽了進去,看來春桃在醉夢坊的人緣不太好。
跟著小紅,兩人走到了醉夢坊的三樓,這裡的房間顯然要比二樓的大上不少。
岑晚問小紅:“這樓層有什麼講究嗎?”
小紅對大方的客人自然是無可不言:“一樓是平日賓客飲酒賞舞的地方,後麵是我們這些下人的下房;二樓和三樓是姑娘們住的地方,越受歡迎、賺錢越多的姑娘住的樓層越高、房間越大。而四樓隻有媽媽和花魁能住,再就是接待一些貴客。”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月山又賞了小紅兩錢碎銀,小紅更起勁兒地介紹起來:“春桃來我們這兒好多年了,她住在三樓主要是因為客人多,有時一天能有兩三個來找她,有時候客人多排不上,隻求和她說說話。”
這顯然不太正常,哪有客人特意來青樓隻為找人敘敘話的?
每個姑娘的門口都掛著對應花名的木牌,春桃門上是一隻帶著綠葉的粉桃,小紅替二人敲了敲門,向屋裡喊了一聲“春桃姑娘,有貴客。”便退下了。
月山和岑晚也沒有久等,約莫一兩分鐘,房門被向內拉開,一個身穿藕粉纏花紋煙羅裙,外罩同色係蟬翼紗的妙齡女子出現在門內。
女子略施粉黛,看上去單純無害,視線從上到下掃了兩人一遍,開了口:“我怎麼不記得接待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