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將今日事尋摸了個大概,差高觀押解北雍綁匪去天牢,留了一隊人馬跟隨陳良玉與謝文希沿途引路護衛,自己則向北出城,先回大營向太子和陳麟君複命,奏報江寧公主已平安找到。
紅鬃見著主人,興奮地踏著前蹄。
陳良玉犯了難,紅鬃不喜生人觸摸,更不要講要它載人了。如此想著,她正要吩咐身後小卒去就近的官署調一輛馬車來,卻見謝文希已伸出手去,撫著紅鬃頸間鬃毛。
紅鬃拱了拱她的手心,難得對生人溫和。
“它有名字嗎?”
“紅鬃。”
“紅鬃,”謝文希念著,踮起腳順棕紅色的毛發,“名字…很隨意。”
陳良玉默認。
屬實很隨意了,因通體是紅色鬃毛,便叫了紅鬃。
紅鬃輕噴一口熱氣,竟前蹄跪地,俯下身來。是在邀請謝文希跨上它的背。
陳良玉暗罵紅鬃也是個認人唯色的東西,見著好看的上趕著獻殷勤,也不怕她一釵子紮死你。
謝文希攀上馬背坐穩後,紅鬃便立身。陳良玉取下拴馬樁的韁繩,蹬鞍上馬,將謝文希圈在臂彎裡,策馬前行。
紅鬃穩健,踏山川如履平地,今日腳下比素日裡還要穩三分。
陳良玉將人送抵皇宮,今夜城門儼然不會再次開啟,庸都雖有夜禁,可她手持皇太子令牌倒是無人敢阻撓盤詰。
向小卒問過路線,她轉身去了天牢。
夜已靜,十六衛和庸安府的人也已收隊,空蕩的街道一人一馬如疾風般的身影在月下拉得很長,伴著她的是家戶裡有一聲沒一聲的雞鳴和狗吠。
事關北雍,她警惕了些,萬一真有人指使,接下來他們在上庸定還有其他動作。
他們有軍士腰牌,是兵就好辦,用點軍營裡的手段,很快就能問出想要的東西。
天牢守門的侍衛正值換班,陳良玉出示了太子令便由一名獄卒帶著路走到關押著那幾個北雍人的牢房,將人提到了刑房。
刑房殘破的泥牆壁上列著鏽跡斑斑的刑具,清晰可見刑架斑駁的溝壑中已經乾涸的黑色血跡。
稍一刻,裡麵傳來一波又比一波高的慘叫,不絕於耳,聽得門外對各種酷刑司空見慣的獄卒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炷香的時辰後,陳良玉拿過了水的帛布拭著手走出來,獄卒半哈著腰恭敬地送她。手揩乾淨了將帛布遞還獄卒,“這幾人朝廷有大用,勞煩大人,請醫者來仔細調養著,彆讓人死了。”
獄卒雙手接了濕帛,‘不敢不敢’‘是是是’地應著。送走陳良玉後,同寅喚他幫忙,他啐了一口,極不情願地走向刑房,嘴裡還在罵罵咧咧:“一個個都是偷懶耍滑的東西,這麼點活還要幾多人來乾……”
罵聲在他踏進刑房的那刻戛然而止,看到陳良玉留下來的場子,獄卒頓時汗毛倒豎。
這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呐!
這還能活?
一晚上奔波,事畢天色灰白,已蒙蒙亮了。
根據供述,那些人是北雍的一隊流兵,北雍戰敗後與大部隊失聯,後隨人群來到庸都,本想趁陳遠清回朝刺殺達官貴人在皇城製造一些混亂,也能發泄發泄這兵敗之辱,隻是恰巧碰到了裹在人群中瞧熱鬨的江寧公主。
他們本也不知道那是公主,隻看她一身錦衣,想必是哪家的貴女,綁了江寧公主也是意外之喜。本想偷偷把凜朝公主擄回北雍,作為與大凜談判的籌碼,他們也好立功,苦於沒有帶公主出城的萬全之策,隻有在廢棄民房中先落了腳再做打算。眼看事情敗露,官兵追查到那處廢棄民宅在即,幾人慌神,便要推塌落腳的廢屋,毀屍滅跡。那邊的屋脊多半已坍塌,再塌一處也不會招致懷疑。
真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兩國剛和談不久,又起風波。
陳良玉在秋風蕭瑟中候到寅時,晨鐘一響,城門開禁放行。
她烏青著眼底將事件來去與陳麟君講個清楚,正要隨便找個值房淺淺眯一會,就被陳遠清喚了去。
老父親今日起了雅致,鋪平紙張,就著簡陋地軍帳案幾揮筆作畫。
硯台上點了水,陳良玉立在案旁磨墨,哈欠連天。
筆鋒一綴,一幅暮雲和璧雁子雙歸圖便作好了。陳遠清抻起宣紙大致掃了一眼,搖頭歎息,“到底是不中用了,筆下無力。”
陳良玉頂著烏青的眼底伸頭一觀,道:“我看挺好。”
陳遠清將畫作交予下人,“裱起來吧。”又回過身對陳良玉道:“陛下跟我提及東宮太子妃之位空懸,你可明白陛下的意思?”
陳良玉擱下墨條,停了手裡的動作,困意也連帶著消散許多,“陛下想讓我為太子續弦?”
“是這個意思。”陳遠清道。
前太子妃紅顏薄命,辭世年歲尚不滿二十,自前太子妃病逝後,太子一直不願複娶。
“女兒不願。”
陳遠清早料到她不情願,未覺詫異,隻道:“太子清明豁達,監國有方,可以托付。”
陳良玉提壺斟了熱茶,奉至陳遠清麵前,試探地問:“爹,你覺得,慎王殿下如何?”
慎王謝淵,賢妃所出,宣元帝第三子。
說起來他們年初的時候見過一麵,謝淵代皇上來定北城送慰問剳子,陳良玉奉父命出城迎人。
想起那次相見,畫麵極不美好。
她跟偷潛入境前來埋伏使團敵國二皇子打成一團,誓要取了那二皇子狗命。頭發是亂的,到處濺著血,回到軍營又被處罰打了二十軍棍,趴在床上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