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與初冬的交接點,雪白皚皚覆蓋了整座上庸城,天氣寒意驟現。
陳良玉想起以往在北疆的日子,深冬時候經常下雪,白皚皚覆蓋一座城,陳麟君帶著她出去打獵總能獵到許多平日罕見的獵物。
長街鬨市裡開著一家裁縫鋪,老板正忙著,看到陳良玉進來立即放下了手中的活:“呦,是您!那日眼拙沒認出來,才知道是宣平侯家的小將軍,穀子,快來見過貴人。”
當日被張嘉陵縱馬撞飛的小男孩蹦蹦跳跳過來,由於是臉著地,他眉骨上還有瘀青未消,“見過將軍。”
陳良玉有些臉紅,“還不是將軍。”
“會是的。”老板道,“貴人是做衣服還是?”
陳良玉甩到櫃台上一件樣衣,“按這個,做幾件四季常服,樣式要好看些。”
上庸城的女兒家個個穿的衣服華麗錦繡,再看自己,不是戎裝就是朝服,樣式都不曾變過。母親也為她裁製過兩身像樣的行頭,但樣式繁瑣,一穿就耗了一炷香的時間,耗時還是次要的,主要行動起來束手束腳,她日常還是穿簡約輕便的衣裳較多,可她又穿膩了那些青灰暗淡的便衣。
老板連連答應,抻開衣服打量了一番,道:“這衣服偏兒郎氣,樣式也老舊了,顏色也不襯您,得把這樣式兒稍微改動改動,用絲線添些簡單的綴飾,可行?”
那真是太好了,她就是嫌原來的便服樣式枯燥。陳良玉道:“您隨意。”
“侯府這樣的門戶,要去的場合多,衣服全都一個顏色也不行,裁衣裳是咱乾了幾十年的老本行了,不少達官顯貴都瞧得上我這手藝,您再聽我一句勸,調換幾種料子,剛好新進的幾匹上等綢緞,都不是很鮮亮的顏色,您應該會喜歡。”
老板娘應和著,支使兩位精乾的夥計從後麵抬出一口大箱子。
“您看看,這些緞子都是上好的貢緞,不是貴客來小店都不會拿出來。”
陳良玉隨意瞧了一眼,點了點頭,取出錢袋交付定金。老板邊量尺寸邊道:“您放心,我可是上庸城手藝最好的裁縫,做好了給您送到府上。”
長街這段是鬨市區,魚龍混雜,裁縫鋪出來往前一個街口轉角碰到了從巷子裡冒出來的謝淵。謝淵披著大氅,正要登上馬車,顯然沒想到能在這裡遇上,呆愣了一會兒,竟也忘了說話。
“見過慎王殿下。”陳良玉清冽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回來。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多禮。”
他穿的不是常服,看裝束是宮宴或要以使者身份替皇上接待來客時的穿著,想必是有公務在身,他來的方向往裡走是平民居民區,什麼公務要一個皇子來這裡辦呢?
“殿下這是?”
謝淵道:“北雍質子到上庸城了,父皇讓我去驛館接待,安排質子的起居事宜,本來這事是該二皇兄來的,可父皇下旨查辦姚崇山,德妃娘娘被幽禁,二皇兄尚在禁足,父皇臨時讓我接手此事。”
賣官斂財案姚家僥幸躲過後,太子又從衍支山行宮貪墨案上發力,查出衍支山行宮的賬目差額巨大,宣元帝盛怒之下閉了德妃的宮門,禁了祺王的足,罷黜眾多在朝任職的姚家子弟。貪民間的錢財宣元帝尚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貪了皇上的,那就是太歲頭上動土了。
“北雍質子?”陳良玉問。
謝淵見她不知情,解釋道:“因上次那幾個北雍流兵劫持江寧的事,北雍皇帝理屈,為示講和誠意,答應送北雍二皇子入凜朝為質。”
質子入他國一般是由禮部的人接待安排,雙方為了彰顯和談的誠意,北雍送了個皇子來,又賠上了幾箱珍寶獸皮,宣元帝也派了皇子接待,將那幾個隻吊著一口氣的北雍流兵還給了北雍使臣,使臣當即將幾人就地正法,一氣兒完成後,雙方和和氣氣笑逐顏開。
陳良玉略顯失望。
她留了那幾個人性命,本以為以此為籌碼兩國談判時能讓北雍多割讓一座城池,卻隻換了一個沒用的質子。
等會兒,誰?幾皇子?
“二皇子?翟吉?”
謝淵道:“正是,你認得他?”
冷風吹動她的發絲,眼前的少女如此明豔,自在內斂的樣子仿佛她隻是從世間路過,“殿下也曾與他有過一麵之緣。”
謝淵回想了片刻,若有所思道:“是他?”
畫卷中那個被陳良玉打到衣衫襤褸滿身是血的編發少年。
難怪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