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理解他一樣。
* * *
虎杖悠仁覺得自己快煩死了,迷路絕對是世界上最挑戰耐心的事之一。
他已經在這座“博物館”裡——應該是博物館,隨便吧——繞了好幾十分鐘,一路上接連碰壁,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這座建築的結構不知道為何非常反人類,虎杖問候那位不知名設計師,對方理所當然的不可能回應他。
乾淨平滑的大理石地麵映襯著蒼白的牆壁,虎杖極力眺望,狹窄幽長的走廊將博物館襯得像一座迷宮,每一條延伸的岔路口都長得一樣,讓人很難分辨,而走進那些離奇的岔路口總能將他送回上一條走廊。
虎杖不理解咒靈的設計理念,不是映射內心的黑暗嗎?他的黑暗難道就是不斷重複走過的路嗎?
說實話虎杖沒覺得他怕迷路,但找不到方向屬實煩人,就在剛剛,他突然想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些東西。
白天來過的某個景區,明日樂園的“星球大戰博物館”。
他和宿儺曾經從這路過,後者還說想停在這歇一會兒,而事實上,到了晚上他的確被塞進這裡強製性休息了。
頭頂的天棚是亮藍色的燈芯,流光溢彩的玻璃反射著光,雖然整體有變動,但牆角那些閃爍的常亮救援燈,虎杖總不至於認錯。
“你知道出口在哪裡嗎?”他搖頭歎氣,不抱希望的問道。
在繞過八個路口,穿過十二條走廊,浪費整整半個小時卻回到起點之後,毫無進展的虎杖悠仁終於還是向他的同行者問路了。
“我知道,但我不打算告訴你。”
“為什麼,我得罪你了嗎?”
“你沒有,但我不會說。”
虎杖扁扁嘴,偏頭去看向他身側的灰團,對方仍舊是那副朦朧圓潤的樣子,存在感不高,也不怎麼說話。
“你這種態度立‘束縛’又有什麼意義?”
“我沒騙你。”
虎杖沉默。
是。對方完全沒騙他,不想告訴他也直說,簡直直白到讓人火大,明明是差不多的言行和態度,但放在宿儺身上就很讓人窩心,放到灰團身上就隻讓人想揍他一拳。
“靈魂狀態的你是沒辦法攻擊的。”
“我知道,”虎杖瞪它,“你能不能不要偷聽我在想什麼?”
“抱歉。”
“你明明一點都不抱歉。”
“嗬嗬嗬”
灰團輕輕地笑起來,笑聲輕盈,哪怕不存在臉,但顫巍巍的霧氣也讓人感受到那種愉悅:“我也覺得自己挺煩人的,但接下來你可能會更討厭我。”
虎杖警惕起來:“你要做什麼?”
灰團沒有回答他,反而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了解‘束縛’這種東西嗎?”
虎杖眨眨眼睛,“了解啊,就跟發誓一樣嘛,隻不過‘束縛’是必須完成的誓言,‘束縛’雙方都不能反悔。”他頓了頓,再次開口:“對自己立‘束縛’也很常見,隻是由誓約雙方變成單方了而已,本質上沒什麼區彆。”
“說得對。”灰團抖動了兩下,繼續說道:“後一種是術師最常用的詛咒,為了完成‘不可能完成之事’,人們付出代價,讓世界替他們完成願望。”
他悠悠的說著,好像回想起什麼,聲音漸漸地低沉了下去:“像五條悟那樣的,真狠下心來大能許願世界毀滅,死人複活。”
“但五條悟隻有一個,普通人做不到這些,老天給這些人提供了捷徑,你知道是什麼嗎?”
虎杖的表情不變,沒說想聽,也沒說不想聽,但灰團還是笑意盈盈地把真相告訴他。
“其實很簡單,每個人都能做到,但真正有勇氣嘗試的隻在少數,普通人要想孤注一擲,所能付出的最高代價,”
“不過一死啊。”
* * *
混沌的天空像自上而下的帳,浩大的黑色是我目前最討厭的東西,我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這裡,救小鬼就等一切都穩定後。
也許找五條悟,或者找伏黑惠,我總不會讓他就這麼死了。
毫無疑問虎杖正嘗試自救,說不定正絞儘腦汁,細究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他要從劣勢中反敗為勝,搜尋語言漏洞是所有方法中最快的捷徑,他肯定選這個。
隻要能挑出一句可以被曲解的承諾,就足以作為小鬼絕地反擊的契機。可我和虎杖現有的所有對話裡,唯一能作為“束縛”的,就是有關他睡覺時的放風約定。
我比對方想象的要更在意自己的言行,起初是為了不掉逼格,後來是為了現在這種情況。
來自兩麵宿儺的未雨綢繆在很多時候給了我充足的準備,我很難不為此鬆一口氣,也不得不替小鬼捏一把汗。
關於虎杖的一切在我的大腦裡盤旋,我一會兒想到他率性天真,一會兒想到他聰明機敏,那孩子很謹慎,謹慎卻不怯懦,要我說我倆其實是一類人,隻是我比他狠。
“吱呀吱呀”的鏽漬鐵門譏笑著從這頭轉到那頭,我路過某座破爛的公園,目睹了裸露的水泥和腐爛的鋼筋。鏽跡斑斑的鐵絲網線繞著高高聳立的灰色斷牆,泛黃至褐的毛絨尖刺將景色寫滿逝去的時光。
這裡和城堡不同,建築物沒有自帶的“無損”屬性,能夠隨意破壞,“第十三層”的領域效果應該有嚴苛至極的自我規定。
首先映射肯定是有範圍的,以初次進入的獵物為中心,構建出無數個映射其內心黑暗麵的小區域來囚禁獵物,我把這種區域稱之為“副本”。
剩下的空間沒有實際指向性,不會映射內心,起的是連接“副本”的作用,雖然也屬於裡世界,但這裡的氛圍更平和,不會像“副本”裡那樣,遍地都是升騰的惡意。
這些安全的地方,我起名叫“隧道”,實際上不是通道形,而是延展的平麵空間。
我和虎杖前幾天都待在“隧道”裡,因為“第十三層”的實力不夠看,虎杖有我護著,咒靈沒辦法將我們倆拽進“副本”裡,當然它也不敢。
但今天不同了,遊樂場的環境充滿願力,我不確定是傳說加成還是外力的作用,總之“第十三層”的實力猛地拔高一截,雖沒強到離譜,但也的確讓我吃了個小虧。
它擅長“束縛”,我之前就注意到這點。
普通咒靈不會想到以減少獵食頻率為代價讓某一時段的咒力變強,更不會想到以限製術式的作用範圍為代價,換取龐大的隱匿能力。
這種讓我在“隧道”裡找不到方向的強製“迷路”,說實話指向性太強了。
關於“設局”的猜想再次從腦中劃過,可惜現實容不得我細想,首要任務是儘快離開領域,以免節外生枝。
結合現有情報,越靠近小鬼的地方,周圍的“對應感”應該就越強。那些“對應感”表達的是虎杖投注在領域裡的陰暗麵,雖然還不確定是什麼,但我有信心在接觸到的一瞬間就分辨出來。
接下來要做的是繞著那塊兒地方走,隻要不打照麵,身體就無法自己更換所屬權。
說到底虎杖才是身體名正言順的主人,隻要“看見”他,肉/體立刻就會反應過來召喚原本的靈魂,到時候就是一場靈魂與靈魂的較量,我知道攻擊靈魂的方法,但不確定自己下得去手。
我想要身體不假,但我也沒想殺他。
這也是為什麼也沒有直接破開“第十三層”的領域,因為後者顯然會因此受傷,而我不確定它會不會吃掉靈魂以加快療傷,小鬼有被殺的風險。
本來這情況隻要展開自己的領域就行,領域會覆蓋領域,以相對和平的方式,但對方的領域實在範圍太大,儘管“伏魔禦廚子”也範圍很大,但半徑二百米已經是極限了,再遠了也沒辦法。
我可以在原地把我的領域展開,但離開我直徑四百米的地方依舊屬於“第十三層”,而“伏魔禦廚子”的高攻擊性和無封閉性也決定了這個方法根本無法成功,簡而言之就是我現在很憋屈,這輩子沒這麼無語過。
裡世界的蔓延已經超出了界限,根據規則,我在“隧道”裡沒法分辨方向,感知被削弱到一個近乎沒有的地步。
這種情況下,我能做的似乎隻剩下向前走,在前進中等待時機。
所幸變化來得比我想象中要快,隻見破碎的羊腸小道上,白蒙蒙的霧從遠處彌漫上來,逐漸吞噬了四周。
我注視著那些滾滾而來的霧氣。
安靜了這麼久,“第十三層”終於要搞點新花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