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頓住，偏頭凝視他，恍惚間覺得自己跟灰團對視了，儘管對方並沒有露出眼睛，但他就是覺得自己看見了一雙昏暗眼眸中的自己的倒影。

“我不後悔的話你會被懲罰嗎？”

對方輕笑：“我會讓你後悔。”

虎杖咽了口唾沫，“就這樣了？這麼突然的......就不能給點緩衝的時間嗎？”

灰團輕輕地歎了口氣，他說對不起，這有點粗暴，但是相信我，我本來不想這樣的。

對方的語氣讓虎杖汗毛倒豎。

“不給我個機會喊救命嗎？”

“現在喊吧。”灰團輕柔的說。

於是虎杖做了個深呼吸，張開嘴好像真的要喊什麼，然後下一秒撒腿就跑。

剛才那次位置移動帶來的優勢讓虎杖占了先手，但上空漂浮的灰團幾乎同時對他展開了行動，他倆默契十足。

原本球狀的霧氣此刻長出幾條深灰的觸手，長長的觸手跟在後麵幾次擦過虎杖的衣角，一場緊張的追逐戰正在領域的那頭激烈展開，我並不知道這些細節，但我這邊的氣氛也著手說不上好。

看不清道路的濃霧之中，詭異的樂聲時斷時續，唱著兒歌的旋轉木馬在五顏六色的轉盤上飛馳。

我坐得很高，看得卻不遠，身下是屍體壘成的山，各種各樣的醜陋怪物被我挑幾個不順眼的殺來研究。

通過解剖我很快確認了之前對“第十三層”的判斷是正確的。對方的咒力的確有著極罕見的締造生命的效果。儘管這“生命”隻是能維持極短時間的無聊產物，但創造出來的生物全都有血有肉，會哭會叫。

殺了不少怪物的我在這點上很有發言權，關於離開裡世界的方法，在這一刻已然出現了。

老實說我是剛有的想法，但這個想法並不得我喜歡，它成功的可能性是一半一半，不算妙計，甚至不算好計，出於某種我自己都看不起的逃避心理，我不打算使用它，如果到時不幸賠了夫人又折兵，那我哭都沒地方哭去。

麵對一個幾乎無法勝利的賭局，無論是誰都不願意嘗試，結果是事情又回到原點，我還是得找到“第十三層”。

隻有那家夥知道領域的出口在哪，它得放我出去。彆看裡世界一副和現實世界接軌的樣子，其實真相完全不是。

“第十三層”的陰間領域來自現實世界，仿若空間重疊，但這裡的物理規則實際早被打亂，引力重力四處漂移，時間和空間都失去意義，東西南北也再沒有分彆，哪怕我選定一個方向徑直走，到最後也可能發現自己在繞圈。

所以說“第十三層”很重要。

在一個類似於莫比烏斯環的閉合空間內，想要離開除了打破空間就隻能讓主人造一個“出口”，所有領域都有類似的防止獵物逃走的“束縛”，據我所知，目前為止隻有伏魔禦廚子是個例外。

但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呢？我歎出口氣，為自己的走神深感抱歉。

懷裡揣著的是我既不想用又舍不得放棄的“最後的辦法”。

也許到直到最後我也不會用它，但東西握在手裡總比丟給彆人要劃算，我不喜歡讓彆人替我做選擇，僅有的一次發生在今天白天。

說起這個我就想到虎杖，唯一一次讓彆人替我選的例子就是他吧，他說什麼來著？

【我們約好了要一起死】

可真是個浪漫的約定。

從某種角度上也很可怕啊，虎杖悠仁，真是個怪物。他越來越像個咒術師了，而我也越來越像個詛咒，總有一天也要用這種聲音去祓除詛咒，祓除我吧。

而我到底能不能等到那天？說不準，五條悟真挺強的。他的強讓我仿佛看見了活著的兩麵宿儺，是命運的安排。

命運對人類總是很殘酷，對咒術師一職由是如此，對普通人來說負麵的感情，對咒術師來說就等同於災難。

執著是詛咒，怨恨是詛咒，嫉妒是詛咒，愛也是。

咒術師的一生就在這樣扭曲又痛苦的過程中走向終點。說真的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咒術界的政策就不合理，十五六歲的小屁孩懂個什麼，空有一身沒處發泄的咒力，但偏偏叫他們從迷茫時就要踏上征途，走上絕路。

負麵情緒和世界的黑暗毫無保留的在眼前展開，就這種奇葩的高壓環境，不出一兩個把自己搞崩潰的笨蛋才怪呢，出了才正常，而往往出了這種人才之後，周圍的人壓力就更大了。

小鬼大概是沒這個風險的，據我所知他一直是樂天派，除非高專的人都死絕了，否則他絕不可能會黑化。

就算他黑化了，那也沒什麼，還有五條悟等著拎他回來呢，那家夥確實很欣賞小鬼，而後者也抱著同樣的心情。

人和人之間也許真的有磁場吧，虎杖和五條悟的磁場就是合，明明也沒正經見過幾次麵，偏偏就是對五條悟充滿了好感。

可五條悟那人太熱也太冷，他背負得太多，天定的最強，一個被捧上神壇的人是無法走下來的，他落地的那天就是他死的那天。

可哪怕我說了離五條悟遠點，虎杖那家夥也從來不會聽話。

從今以後我不在了，他肯定和五條悟關係更好了吧。

管不了啦，管不了啦，從今以後，我就不在了。小鬼能不能照顧好自己？他還沒真正一個人住過吧。

之前有爺爺，後來有我，出去做任務有伏黑惠和釘崎，身邊有人和沒有人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狀態，他不會又要半夜裡哭吧，這回可沒人再幫他把噩夢壓下去了。話說回來我還沒搞明白小鬼做夢的原因，我一直惦記著呢。

關於靈魂的問題總是毫無頭緒，本來還想著要調查清楚，現在也全不了了之了。

還有手指，沒來得及給他吃，導致我現在左右為難，兩根手指到底還是太弱，我都沒辦法分點咒力留給他。

關於“失蹤”的原因也還沒解釋，給小鬼的後續訓練也用不著展開了，這麼想來真的到處是缺憾，事情做半截總讓人心情煩躁。

心情煩躁那就做點什麼發泄，我從屍山上站起來打算繼續狩獵，殺死的怪物沒有消失就意味著咒力被使用後無法回收。

而咒力總有用完的時候，我就不信“第十三層”能沉得住氣一直當它的縮頭烏龜。

鮮血和慘叫一路蔓延，更多人根本來不及出聲，單純的殺戮沒持續太久，迷蒙的霧開始由濃轉淡，我知道這是咒力逐漸由濃變稀的最佳標誌，沒過多久，如我所料的，這座領域的主人終於出現在我麵前了。

“第十三層”的出場方式和它慣有的風格十分相似。

也許它天生就是個喜劇演員，做什麼都要和搞笑沾點邊。

我望著那隻從霧裡一路滾出來的咒靈，覺得很費解，這種頭和腳都分不清的前進方式它不會頭暈嗎？我看著都惡心。

和大多數的咒靈不同，“第十三層”長得很無害，這可能也是小鬼對它態度很好的原因之一。

任誰看見一隻圓滾滾的粉色小食蟻獸都不可能有多警惕，更彆提這個小東西還長著雙水潤潤的大眼睛。

對方嘰裡咕嚕地滾過來，像刹不住閘的火車撞上雪山，當然那山不是我，而是我身側的電線杆。

粉色咒靈的腦袋上飄出一串的小星星，兩隻眼睛變成蚊香，看起來真的非常日漫，我突然就有了一種生活在彆人筆下故事裡的微妙實感。

隨之而來的是荒誕和諷刺，老實說我覺得很可笑，但笑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哭也不能，於是我什麼都沒做，隻悠閒地看著“第十三層”手腳並用地爬起來。

我注意到對方好像變小了，不是指咒力而是指體型，這家夥可能真覺得我不傷害小動物，所以化成了幼崽形態。

我等著它開口，覺得挺有意思，準備這麼充分明顯是有目的，對方突然放棄了躲藏跑到這裡來，總不可能是為了對我說一句遺言。

“嚶...嚶嚶......”

是嗎，不會說人話，所幸小廢物的能力還算好用，總之我聽懂了它在說什麼，對方果然沒說遺言，但咒靈的話依舊讓人迷惑，我木著臉，眼看著這個瑟瑟發抖的東西恨不得縮進地裡。

它說請救救我啊，宿儺大人。

救救我，救救悠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