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肉眼可見的膠紙波紋,空氣中洞開一個窄小的出口,我目送虎杖從那裡離開,熟悉的身影自光幕中消失不見。
靈魂脫離「容器」不算新鮮事,我特製的咒骸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但“第十三層”的領域比咒骸更方便,它能將一個靈魂完整的摘出肉/體,並在沒有依附物的情況下讓其安然存在。
這就意味著我不需要考慮器皿的強度,可以直接帶著全部咒力從虎杖的身體裡脫離出來。
當然這種脫離是短暫而局限的,畢竟虎杖還在賣力的扮演我的籠子。而“第十三層”的領域術式更側重原裝貨,像我這種借住的,實施起來要困難些。
困難,但也得乾。小鬼已經非常疲憊了,他自己大概沒什麼概念,但靈魂早就覺得累了。未成年人的靈魂脆弱,脫離肉/體會更容易困倦,雖然不至於受什麼傷,但經此一役他得養好久。
如何調理是之後的事,現在的問題是把人送走,在我完成所有準備工作後,虎杖早就昏昏欲睡。
“第十三層”也有點蔫了,估計是術式乾涉有影響到它,想脫離「容器」就是這麼麻煩,讓兩個詛咒都很心累,而在場唯一的純種人類,剛好也是心累的罪魁禍首,但他本人完全不care這些,歪倒在意識空間,睡得香甜。
想象著那張安詳的睡臉,我多少感到有點牙癢癢,但小鬼好不容易休息一下,真要搗亂我也下不去手。
「容器」的強度和約束力成正比,小鬼才吃了兩根手指,其身體的強度還遠不到承受的極限,是以牢牢地鎖住了我的靈魂。
如果他吃的是十二根手指,那情況必然會有所不同,而如果他是差兩根手指沒吃,那我和“第十三層”都不用費事了。
從這種角度來看,虎杖悠仁作為「容器」的威脅力其實比五條悟要高,因為後者隻是實力夠強,而前者不管實力強弱,造成的麻煩卻隻多不少。
當然了但不管他造成多少麻煩,我也不可能放著他不管,所以幾聲輕柔的呼喚後,我把虎杖叫醒,送出了領域。
“第十三層”就趴在我腳下,小廢物看起來比剛才更虛弱,最後一次開“門”耗光了它的心力,讓它此時奄奄一息。
為了避免讓小鬼失去寵物,我沒什麼猶豫的決定速戰速決,但在那之前,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等著我解決。
“你還想看多久?”
“......”
無人回應。
我並不著急,因為時間還夠,而對方恐怕就快沒時間了,比耐心我可不會輸給他。
果然,也沒過多長時間,一個暗淡的靈魂團從廢墟裡鑽出來,對方隱藏在倒塌的博物館的陰影裡,此刻又主動從遮蔽物裡飛出來。
他飛得很低,遲緩又笨重,看起來受了不輕的傷,這其中的一部分自然是我做的,而另一部分就是他自討苦吃了。我並不會為此感到抱歉,因為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但看著那個已然無力的身影,我意識到自己更懷念對方初見時咄咄逼人的樣子。
“束縛?”
“隨便你猜。”
模棱兩可就是最佳答案。另一個世界的虎杖悠仁似乎格外愛用“束縛”,也敗於“束縛”。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最後這個結果也怪不了誰,但儘管如此,我還是有點好奇。
“你換了什麼?”
“那很重要嗎?”
“讓我猜猜,語言的信服度?”
小鬼不是能很快相信彆人的類型,儘管他心底善良,但善良不代表好騙,除了在對詛咒的印象上被我誤導,這孩子其實很少讓人操心。這樣一個對陌生人充滿戒心的虎杖,到底是為什麼對一個奇怪的灰團的說辭極快地表示了信服呢?
當然這裡麵有邏輯方麵的問題,但排除這些內因,由咒術造成的外力想來也必不可少。
“你立‘束縛’讓小鬼下意識相信你,相對的你隻能對他說‘真話’?”
從文字角度來說,相當公平公正,而對方也確實隻說了真話。
但有刪減的“真話”跟謊言沒區彆,有技巧的發言更能誤導和逼迫,在“束縛”規則的機械審判下,這種程度的踩線行為顯然不算違規,隻能算取巧。
更妙的是,這個“束縛”的發起人和作用人居然是同一個人。
這就避免了因為作用於第三方而被法則拉高排斥力的可能。
舉個例子,咒術師在一次戰鬥前常常未雨綢繆,一個咒術師如果實力不足,那他可以立下“束縛”,用今天不使用咒力換明天的咒力翻倍。
——但他不能換敵人的咒力減半。
因為後者的作用人是敵人,即被迫拉進“束縛”的第三方,為了保護這些無辜的第三方,法則在審判這類“束縛”時往往會對“束縛”的發起人提出更苛刻的條件,讓“束縛”作廢。
再舉個例子,我曾經見過太多想用“束縛”以命換命,拉著兩麵宿儺去死的人,但那些人最終都被自己的“束縛”反噬,屍骨無存不說,連個水花都沒激起。
這就是排斥力過高的表現,因為法則覺得這件事不公平,所以人為的判定“束縛”不成立,而另一個世界的虎杖悠仁顯然規避了這項法則。
他在立“束縛”時使用的字眼應該是“虎杖悠仁”。
【我會對“虎杖悠仁”說真話】
【相對的,讓“虎杖悠仁”對我的話產生信服】
他們兩個都是“虎杖悠仁”,所以這個“束縛”中並沒有出現第三方,法則也沒辦法拉高排斥力,隨隨便便就讓它成立了。
“我真討厭你這種胸有成竹。”
在世界眼裡,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還有永遠不懂得適度的裝傻。”
但在我眼裡,兩人天壤之彆。
“你錯了,看不看氣氛要分人。”我扯出個冷笑。“而你顯然不在此列。”
對方倒是對此接受良好:“你果然是那個兩麵宿儺。”
不管我怎麼嫌棄法則的死板,但成立了就是成立了,現在有人打破已成立“束縛”,那就要按規矩受到懲罰。
“我很好奇,你是哪句話說出來最後卻沒能實現?”
對已成真的事說謊太傻,那顯然會觸發懲罰機製,所以隻能是對未來的預測有誤,他說了一句自以為會成“真”的真話。可那句真話沒能成“真”,所以說了“假話”的人要被製裁,陰差陽錯也難辭其咎。
“是什麼?”
“是你一定會死。”
“不可能,你乾不出那種蠢事。”
“哈哈哈哈”
對方大笑起來,好像聽到了什麼荒謬的笑話:“知道嗎,另一個你從來不會說出這種類似誇獎的話。”
我默不作聲,另一個世界的虎杖悠仁和兩麵宿儺理應是敵人,後者不會容忍一個毛頭小子將他囚禁,而前者也必然忍不了屬於詛咒之王的處事原則。
命運將他們安排在一起,大概就是為了看一場好戲。
一場詛咒之王和命定的「容器」糾纏著互相踐踏的好戲。
千年前的兩麵宿儺毫無疑問是最強詛咒師,在那個連“詛咒師”的概念都還模糊的時代,他的強大讓他受儘追捧和敬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種強到底意味著什麼,也沒有人比他更遵從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在咒術界這片詭譎的森林裡,他曾經是一切的主宰,現在讓他調轉身份淪為階下囚,想也知道他心情有多惡劣。
而虎杖悠仁在某種意義上應該剛好是他討厭的類型,我都能想象對方是怎樣嘲諷著將人摧毀折斷還興致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