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江戶時期曾經出現過一種妖怪,頭可升天,稱為“飛頭蠻”,其形似妙齡少女的頭顱,會在夜晚裡奔走,隨著自己的心意追逐男子,遇到合胃口的就咬死吃掉。
這種妖怪的來源其實是晚唐時期渡船而來的種花家小妖,最早的記載是在晉代的《搜神記》裡被稱為“落頭氏”,不算日本本土妖怪。
落頭氏在自家混不下去了,跟隨遣唐使一起來到日本,在這裡紮根,幾百年後終於在江戶時期的民間開始廣為人傳,但那也沒什麼值得驕傲的。
一般來說能被人類記住的妖怪都有兩個特點:一是實力特彆突出,二是長相非常好認。
飛頭蠻肯定是滿足後者的,任誰看見一個腦袋大晚上飄在空中吐舌頭都會印象特彆深刻。而前者它也是實至名歸,身為從海那頭遠渡重洋而來的古老妖怪種族之一,飛頭蠻的實力極端的垃圾,是普通人拿刀也能殺死的程度。
正因如此,我才能如此悠閒的坐在這裡吹夜風看熱鬨,因為讓吉野順平嚇得丟盔棄甲的東西,在我眼裡就跟一隻蒼蠅沒什麼區彆。
就算我不出手,這小子大概也能自己逃掉,或者被其他人救下。
近代以來妖怪這麼少,絕不隻是他們自己避世的緣故。
閒話少說,一直在逃的吉野順平已經有點跑不動了,這小子的體能明顯不行,從四樓跑到二樓累的跟狗一樣。
自我以兩麵宿儺的身份醒來,身邊就都是些驚才豔豔之輩,冷不丁看見個這麼正經的普通人,老實說還挺不習慣的。
看看我身邊出現的小孩兒,要麼天賦極佳,要麼性格漂亮,總之沒一個是能陷進人堆裡的找不著的,統統獨具特色。當然這也和咒術師一行多神經病有關,大家都是怪人,而像吉野順平這種跑兩步就要大喘氣的,實在是平凡過頭了。
我愈發肯定這小子的下場一定很不好,因為日本漫畫家就喜歡用這種普通人的悲劇來給主角製造壓力。
再仔細看看,他的長相和性格似乎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對“異常”有感應但是看不見,在這種生死關頭才算有點長進。
他覺醒了一雙屬於咒術師的眼睛,但也就僅限於此了,微弱的咒力完全不見起色,從頭到腳都沒有驚喜。
再過十分鐘,他會被飛頭蠻抓住,再被遠處趕來的陰陽師救下,對方可能會消除他的記憶,包括教室裡那幾個下三濫的東西。
從此以後他就能看見咒靈和一些妖魔鬼怪了,但這不是好事,普通人看見也解決不了的東西,看見了也隻能給他徒增煩惱。
真可憐呐,我狀似同情的感歎了一下,實際上沒多少感觸。
這種做戲給自己看的蠢事已經越來越多了,形式上更像一種娛樂,但娛樂自己並不能讓我的心情變好,於是我伸了個懶腰,原地站了起來。
就這樣吧,我已經失去耐心了。趕快解決掉然後回去,小鬼的身體也需要休息啊。
* * *
吉野順平覺得自己的人生可能就要止步於此了。
在他被西村那群混蛋堵在學校裡被迫玩這場幼稚的遊戲時,他從沒想過這東西居然能真的招來災禍。
進門鬼。一個網上流傳甚廣的靈異遊戲,不是最近興起的,而是很久以前傳聞說有人玩這個結果死掉了。
吉野本人其實不太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今天留下來也隻是沒辦法離開,外加想讓西村他們的夢想破滅罷了。
他知道他們想裝神弄鬼嚇唬他,看他驚慌失措的樣子,他本不願給他們這個機會,可事情在教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同了。
吉野感覺自己的背後真的站著什麼“東西”,他很難形容那種感覺,隻能拚命地拍門懇請裡麵的人快點放他進去,但門後隻傳來肆意的笑聲。
那一刻吉野順平真的感受到了絕望。
進門鬼的遊戲規則是這樣的,找一個背陽的房間,幾個人留在房間裡依次給自己編號,決定好出門的順序。第一個人先開門出去,關上門,麵對門默數十下,再敲三下門,讓二號給一號開門放他進來。
後麵的人也依次按照這個順序去做。當某次開門時,如果開門的人看見門外的人身後有什麼“東西”,一定不能驚呼,也不能四散逃跑,而要所有人一起向門外吹氣,直到那個“東西”走掉為止。
這期間門外的人決不可回頭,也不能擅自離開門邊,最重要的是:門裡麵的人絕對不能關門。
否則外麵的人會死。
“哐——”
巨大的撞擊聲喚醒了吉野順平的神誌,他偷偷伸出個腦袋去看,器材室的大門敞開,十公斤重的啞鈴在月光照射的地板上滾來滾去,咬著他衣服的妖怪從門裡飛出來,聳/動著鼻子在空氣中四處嗅著。吉野順平屏住了呼吸,小心的縮回脖子思考。
那個妖怪,它果然是靠嗅覺來抓人的,眼睛並不好使。
這規律是在一次次死裡逃生中總結出來的,和他突然能看見對方的眼睛一樣說來話長,順平沒工夫細想,隻能在逃生中利用好每一個來之不易的情報。
人類總是害怕未知的東西,能看見之後他就冷靜多了。但冷靜不代表有策略解決,吉野對自己的身體素質有數,剛才的逃命已經是極限了,他現在每動一下腿都著自顧自顫抖,酸脹的感覺讓人下意識想呻/吟。
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被這個叫不出名字的妖怪抓住吃掉,用校服吸引注意力撐不了多久,到最後還是會變成對方的美餐。
吉野小心地控製著自己的呼吸,把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樓梯上。
如果能快速跑到那裡,再偷偷下樓,應該就能暫時擺脫妖怪的追捕了。
可是他跑不快。在這一刻,吉野格外痛恨自己沒有一副天生的好體格,要是他身手好,或者力氣很大,是不是就能從困境中脫險?要是他有解決妖怪的能力,是不是也能避免被西村他們的找茬?要是他——
“嘻嘻嘻嘻嘻”
糟了。
“——找到你了。”
陰風襲來的一瞬間,吉野順平什麼都來不及想就腿一軟趴下去,妖怪的嘴從他的頭皮上擦過,拖拽的長發有幾縷觸到他的背。
好可怕。會被吃掉的。
少年連滾帶爬地朝反方向逃去,一擊不中的妖怪在半空中轉圈,大笑著跟上來,戲耍般地看著自己的獵物以一種動物似的姿態手腳並用地向前爬行。
吉野順平很想站起來跑,可他的腳沒力了,一旦倒下就起不來,他以為自己臨死前會想很多東西,可事實上他的腦子裡隻剩下害怕。
好可怕。好可怕。他要死了。他不想死。救命。他不想死!
求生欲讓他生出一股力氣,可向前的步伐還是越來越艱難,麵前的走廊又黑又長,黑到仿佛直接通向墳墓。吉野從喉嚨裡擠出可憐的嗚嗚聲,卻連句求饒都喊不出來。
妖怪的發絲若有若無地觸碰著他,讓他的額頭直冒冷汗,屬於女性的尖銳笑聲是那麼的近,近到好像就飄在耳後。
他不敢回頭,怕一回頭被妖怪的利齒咬斷喉嚨。他隻能拚命地向前爬,但愈發冰涼的手腳已經漸漸地不聽使喚,吉野順平絕望地瞪著前方。
這就是結束了嗎?他要死了嗎?
“真狼狽啊。”
......是誰在說話?
吉野愣了一下,忽的萌生出一股希望,用儘渾身力氣朝樓梯滾過去,順利從最高的台階上直接摔下來。整整十四層台階讓本就瘦弱的吉野順平苦不堪言,他摔得頭暈眼花,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兒骨頭是不疼的。
“還算聰明。”
他聽見有人笑,疼到暈厥的身體卻隻能半睜開眼睛,恍惚中他看見一個悠閒的身影坐在樓層中間的窗台上。
對方的姿態不像常人,帶著難以想象的輕鬆和自得,明明是在妖怪遊蕩的校園裡,他卻像在巡視自家的後花園。
明亮的月光從他的身後灑下,照亮了窗前的一小塊兒地方。而一同被那束光垂憐的,還有自己無意識伸出的,求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