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幼魚 part 6(2 / 2)

「昨天不是泡過嗎」

“重點是一起啊一起。”小朋友擺手,一副你不懂的樣子,“我把你換出來那不叫一起,要的是那種肩並著肩,彼此坦誠相見,在池子裡喝酒的豪邁啊。”

槽點太多不知從何吐起。

「就你那點酒量還說豪邁呢」

“你什麼意思我酒量超棒的好嗎!”

“這位大人請您不要大聲喧嘩。”

“對不起對不起。”虎杖立馬俯下身跟仆人道歉,表情十分真摯。

仆人一時間誠惶誠恐,“拜托了請您不要這樣!”

小鬼懵逼,倆人一通互相認錯道歉,差點給對方磕頭,幸虧伊地知回來得早,才避免了這場尷尬繼續。

他一打岔,剛才的思路全斷了,我也懶得再想,無聊打兩把遊戲,吉野順平又發來簡訊,對方問我要不要去他家做客。

‘想感謝你這些天來的幫助’

我想了想,還是回了個沒空。

是真沒空,我也沒敷衍他,我不能脫離小鬼的身體外出,又不能搶他的身體去彆人家做客,暫時也不想讓倆小鬼見麵,吉野順平的死終究是個陰影,我的謹慎讓我難以做決定。

等一個月後,他要是沒死,那就當做玩伴介紹給小鬼認識,在那之前他要是有什麼意外,我在他附近也就順手給擋了。

要是他不幸還是陣亡,那就是命運太過難纏,吉野順平若是終究要死,乾脆就不給小鬼難過的機會了。

入夜,天空雲密如幕,沒多久徒然下起暴雨。

吉野順平躺在自家的小床上,輾轉反側,一時難以入睡。最近的時間過得很快,日子如流沙般從指縫劃過,光怪陸離的新世界裡,隻有一個人能為他答疑解惑。

兩麵宿儺,是個詛咒,吉野早就猜出他的身份了。最初還隻是有所懷疑,後來也漸漸印證了猜想。

他知道這個名字還是最初對方留下電話號碼,順手在姓名欄裡輸的,吉野順平回家就立刻上網搜查,第二天還去圖書館裡查閱了資料。

一開始他懷疑對方是妖怪,後來又覺得可能是神明,會退治妖怪,在月色裡出現,漫不經心地揮手庇佑人類。

他查閱古籍,發現日本古代有名為兩麵宿儺的鬼神,但書中的記載兩極分化,有說他是災厄,有說他是福澤。

不管是降災還是降福,聽起來都像是非人的手段,他在《地川百物語》中發現,日本如今也有在信奉兩麵宿儺的地方。

在古時候的飛驒國舊址,也就是現今的日本岐阜縣,民間仍然流傳著屬於兩麵宿儺的各種傳說,有開山鎮寺,製服惡龍的功德,也有打敗惡鬼,祈求五穀豐登的善舉,吉野順平一度認為對方就是神明,並且深信不疑。

但隨著接觸得次數越來越多,他也逐漸察覺到對方對人類缺乏好感,他喜歡妖怪,據說還放走了那天差點吃掉他的飛天腦袋。他對詛咒很熟,嘲諷咒術師,說話的方式和出發點都不像正麵人物。

結合這些,吉野順平最終猜測對方有可能是詛咒。

【有時候人們恐懼的東西具有固定的形象,就很容易誕生詛咒】

兩麵宿儺也有古人恐懼的形象,說不定他就是由此而來。

知道了這點,吉野順平有種勘破了迷霧探尋到真相的興奮感,他一點也不怕對方是詛咒,更不擔心自己會受到傷害,對新世界的好奇,對獲救的感激......雖然對方並不是自己想救他。

想到這個,吉野順平的心緒一下子落了下來,他翻了個身,背對著暴雨傾盆的窗外,聽玻璃吃痛的喊叫。

對方並不是自己想救他的,隻是受人所托,順手搭救一下。他不至於為這件事心生什麼疙瘩,但沮喪是難免的,他失望極了。

吉野順平原以為自己遇見了一個難得可以稱之為喜歡他的人。

他的世界分三種人,討厭他的和他討厭的,還有就是媽媽,她喜歡他,這是毋庸置疑的,他不會懷疑這點。吉野順平原以為這個類彆裡不會再填旁人,但生活中有意外。

兩麵宿儺的出場實在太有迷惑性,讓人不自覺地對他心生期待,而當一切妄想都被戳破時,那種失落和難堪讓人難以接受,就好像是被當眾剝去衣服,有似乎是他人不經意的羞辱,像飯裡的沙粒或是魚骨裡未挑淨的刺,會給人不期然的疼痛。

儘管如此,吉野順平還是假裝無事地向他搭訕,能和他交流的人實在太少了,翻遍周身,居然隻有這一個。

在他乾枯而死寂的人生中,對方就像一場偶然而至的大雨,他的生活裡實在太缺這樣一個人,也實在太缺一場雨。

討厭他的人從不把他當人看,他討厭的人對此漠不關心,也許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從來沒有什麼安全距離。若是所有人都能和他一樣對自己討厭的人漠不關心該多好啊,但視而不見這項珍貴的禮儀,不是每個人都能學會的。

他的世界裡分三種人,兩麵宿儺不屬於任何一種,對方幫助他,慷慨地撿回他的命,還抽空告訴新世界的危險,儘管這些都是彆人的願望,但他是詛咒啊,本該殺人的詛咒。

能從他手中獲得這些的自己,是不是也該知足了呢。

也許他不喜歡他,但那也沒關係,吉野順平想要努力保持這段關係,他會把兩麵宿儺看做他世界裡的第四類人,獨一無二的普羅米修斯。

他帶來的所有都是新奇而美麗的,一個秘密的世界正在他眼前展開,一個大膽的嘗試在他心底的萌芽,這一切一切的都太像一場夢了。也許他今晚睡下,明天就要醒來,也許他們的相遇就隻是一場幻術,是他扛不住壓力為自己尋求解脫,是他終於被醜陋的現實逼瘋。

也許他某天就再也見不到他了,又也許——

他下一秒就能見到他。

“叩叩叩”

少年原地跳起來,他心心念念的詛咒來了。吉野順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肯定,但他就是肯定,無與倫比的肯定。供血的心臟在“砰砰”著抗議,可它的主人根本管不了那麼多,他連滾帶爬的從床上跑到窗邊,用全身的力氣猛地推開窗戶。

視線很模糊,眼前在發黑,但他還是看見了那個背對他的身影,轉過身,紅瞳是黑暗中的火焰。

“這麼快,你沒睡嗎?”

對方抹了把臉,被雨淋濕的身形卻仍不顯狼狽,反而神情自若,吉野順平聽見自己用做夢般的聲音回答他。

“沒睡,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