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也沒什麼資格說她。我撐著下巴，沒做多餘的反駁。

時間在輕鬆的聊天中很快度過，眼看著雨慢慢停了，我覺得是時候提出告辭，但吉野順平突然又起了個話頭。他說你會有一天突然消失嗎？

我一頓，起身的動作也停住，緩慢而無聲地坐回原位。“為什麼會這麼問？”

“沒什麼，”對方自嘲地笑笑，肘部拄在桌麵上，手遮住半張臉，“抱歉，我總是說一些很奇怪的話，你就當沒聽見吧。”

這算什麼，勾起人的好奇心再叫他彆多想，我屈指敲了敲桌麵。

“快點說，我耐心有限。”

吉野小聲地咕噥了兩下，聲音很含糊：“可能是最近過得太開心了，總感覺像夢一樣，有點假。”他忽然又搖了搖頭，好像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腦海。

“反正我隻要知道你不會突然消失就好了。”對方滿足地笑，那幸福的模樣不知為何讓人有一點心酸。我抿了抿唇。

一丟丟抱歉浮上心頭，這情形難得讓我有一絲心虛，他一心想要維持珍貴之物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我甚至沒想要在他身上多費什麼心思，一直清醒而冷漠，負疚感讓回避的話脫口而出：

“我不是什麼好人。”

彆對我浪費太多感情。

沒想到對方回答得也毫不猶豫：“我知道啊，你是詛咒對吧。”

這回輪到我感到驚訝了，我字麵意義上地抖了抖眉毛。這小子是什麼時候有了這種大發現卻一直不露聲色，全程瞞得死緊。乾得不錯啊吉野順平，這不是挺有能耐的嗎。

“你怎麼發現的？”

“你本來也沒想隱瞞不是嗎，我從細節推測的。”他眨了眨眼睛，稍顯羞澀的笑，“所以我猜對了是不是？”

當然猜對了。我痛快地頷首，看著他的臉因為興奮而漲紅。

“你不害怕嗎？”

“為什麼害怕？你和那些詛咒明顯不同啊。”

“是誰給的你這種自信？”我好笑地看著他無知無覺，這小子完全沒有危機意識，就這麼把一個詛咒迎進門，他怎麼不怕他和他媽媽都一起變成我的晚餐。

“但確實不同吧，”吉野固執地說：“其他詛咒都是殺人的怪物，你和那些東西——”

“沒有區彆。”我打斷他，十分平靜地陳述道。

“怪物就是怪物，披著人皮的也是怪物，什麼都不會改變。”

吉野順平瞪大了眼睛，一時間神態竟有些幽怨，他沉默了一會兒，攥起的指尖無意識摩擦著桌角，隔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地說：“你是因為討厭我才這麼說的嗎？”

什麼跟什麼？我半天沒接上話。這小子怎麼總有些奇怪的聯想，他原來這麼自卑的性格嗎？

“不是的。”我十分認真地回答：“我隻想讓你多點警惕。”

“那你想讓我警惕些什麼呢？吃人嗎？你會吃了我嗎？”

“我不會。”這句話依舊很鄭重，我和吉野順平的對話總是這麼奇妙，“你好像對吃人完全不感冒，正常來說都會覺得可怕吧。”

“有什麼好怕的，你又不吃我。”

吉野順平的語氣無比淡漠：“至於其他人，跟我又沒有關係，老實說我並不在乎。”

這不對，我冷靜地發現問題，這種程度的平靜已經不對了。我是在殺人，儘管我沒真的殺死，但我們談論的是虛擬的人類的死亡。

“你真的不在乎？”我皺了皺眉，實際上並不確定自己想問什麼。

如果他說真的我要怎麼回答，耐心勸他還是找人幫他。吉野順平的冷靜已經不是這個年齡小孩兒該有的東西，甚至不是正常人的邏輯，他真的能和小鬼成為朋友嗎？我又一次對此產生疑問。

虎杖代表的是包容的善，是對萬事萬物心懷仁慈和感恩，而吉野順平哪怕不與他相反，所秉承的觀念也完全不同。

他會很容易走上歪路，我幾乎不需要仔細推敲，如果他真的是漫畫中的一員，那妥妥的反派預備役沒跑了。

“很奇怪嗎？”吉野順平反問，“但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善良的人也是有的。”

“那善良的人都到哪去了？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少年直白的疑問甚至帶著點天真。可望著對方凝如死水的表情，我竟說不出半個反駁的字來。

“彆介意，我不是針對你。”吉野順平又歉疚的勾了勾唇角，“隻是我深知人性的醜惡，所以才更喜歡直白的漠然。比起無視，看見人摔倒了還要踢一腳的才更過分吧。”

他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幽深，眼神中隱隱透出暗芒：“我更希望那些懷揣惡意待人的家夥能學會少管閒事，對討厭的家夥視而不見，那樣世界立馬會和諧很多吧。”

他說的不對，我清楚的意識到，人類最大的特點就是會受感情的左右，儘管很多人視它為缺點，但真正摒棄它的人也就不再是人。

不再是人。

我看著他，終於意識到那些微妙的好感來自於何。

“漠不關心才是人類最該有的美德。”吉野順平語調安靜地說道，用無比平和又暗藏偏執的聲線，給他的言論做了總結。

“......你說得對。”我衝他微笑。耳朵裡是愈發鼓動不安的心跳，屬於小鬼的心臟正勃勃脈動著想要說些什麼，原來器官也會有思想嗎？

吉野順平正需要肯定，我給他肯定，他會滿意的。除此之外，還有更多見不得光的心思被掩埋在泥土之下。

它們現在還隻是顆種子，需要更加確信才能生根發芽，就像現在的吉野順平，獲取足夠的認同才能幸福的長大。

多好啊，一個有堅定信念的年輕人，我喜歡這種人，年輕人的想法需要被支持鼓勵，隻要一滴滴雨露就能泛濫成花。

他可能不會成為一個好人，我意識到這點了，但沒並有阻止，血液從四肢百骸流進臟腑，我露出笑容，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真誠。

“你說得對，但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恐怕很少吧。”

“我討厭那些人渣，但我會告誡自己對他們的存在視而不見的。”

不不不，你不會的。你總有一天會想報複回去，我笑容加深，語氣意味深長，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既然這樣，希望你能保持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