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凋零,萬物寂寥,便是刺眼的陽光都透著深秋的冷寂。
太學的馬球場上,所有人都騎著馬聚在一處,中心圍著的是一個身上遍是血痕的少年。
少年蜷縮著身子,露出來的小半張側臉瓷白,臉上也有少許的烏青,少年很瘦,即便此時入冬,瀾衫內穿了夾襖,依舊能清晰的看到他後背的蝴蝶骨。
此時他靜靜躺在地上,沒有半點聲息。
“他不會死吧?”
“小侯爺,要不、要不請醫官來看看吧。”
“是啊,小侯爺,請醫官來吧。”
……
周圍學子你一言我一語,都有些惶恐,欺負人是一回事,出了人命,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閉嘴!”被稱作小侯爺的少年名喚謝敬賢,是承宣侯府世子,向來囂張跋扈慣了,此時卻是擰眉盯著地上的人,此前就因為他害他被家人責罵,若當真在太學,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兒惹出人命,對他還有承宣侯府都不利。
謝敬賢抬起球棍戳了戳地上的人:“哎,彆裝死!”
穆清動了下,他想要躲開謝敬賢的球棍,卻疼得他根本不能移動分毫。
太學自建學來,隻有達官子弟方有入學的機會,後先皇登基,為選拔人才,特許各地鄉試魁首入太學學習,以備春闈。
穆清是江陵鄉試頭名,放榜沒多久便收到了太學的入學卷書,上個月他才來太學,本以為能漲一番見識,卻不想竟是另一番局麵。
尤記得剛來太學,第一次見謝敬賢,謝敬賢便出言不遜,要收他做孌寵,穆清在江陵時從未遇到過這種事,但也不是當真無知,自然知道什麼是孌寵。
他心下怒急,卻也知道太學的學子多是官宦子弟,不是他能招惹的,他忍者怒氣拒絕了謝敬賢,謝敬賢卻還是糾纏不休,他無奈之下將這件事告到學監那裡,此後謝敬賢雖不再糾纏,卻開始聯合太學其他官宦子弟打壓欺侮他,企圖將他趕出太學。
穆清不是沒想過離開,在帝京,除了太學,還有適合普通學子讀的書院,隻是去找了學監後,學監說,如果連太學都護不住他,離開了,還有活路嗎?
穆清當時就出了一身冷汗,他從未想過謝敬賢趕他出太學的意圖,如今被學監點醒,隻能忍者謝敬賢他們的欺侮,可忍又能忍到何時呢?謝敬賢已然不能滿足之前的小打小鬨了。
這次是借打馬球來故意傷害他,之後又會用什麼方法對付他?他真的能堅持下去嗎?
謝敬賢的球棍還在戳著他,一下下的生疼,穆清想要躲開,可身上卻疼的麻木,動彈不了分毫。
就在此時,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太子殿下駕到。”
圍在他身邊的人瞬間散開,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周圍安靜的可怕,沒有一個人說話,穆清甚至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掙紮著想要睜開眼,想要向太子求救,錯過了,便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可是即便他拚儘全力,身體卻一點都不聽使喚。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人打破靜默,是一個有些涼薄的男聲,應該是當今太子聶昭了:“你們在做什麼?”
穆清停下了掙紮,心裡不可抑製的燃起了希望,太子注意到了!
謝敬賢的聲音較之尋常透著些許緊張:“回殿下,我們鬨著玩呢?”
“鬨著玩?”聶昭語調微挑,意味不明。
接著穆清便聽到有腳步聲靠近,他感到麵前的光被遮住,身前站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穆清想要睜開眼看看,卻始終睜不開,那道身影在他麵前站了好久,久到穆清近乎絕望,麵前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球棍劃過地麵的聲音刮著穆清的耳膜,謝敬賢的慘叫聲陡然響起:“你做什麼?你敢打我?”
回應謝敬賢的是棍棍到肉的聲音。
“住手!你住手!我要告訴我外祖母,告訴陛下!”
“你給我等著,陛下定會罰你!”
謝敬賢的說話聲伴著慘叫聲漸遠,很快就消失了。
穆清鬆了口氣,緊繃著的脊背終於放鬆下來,困倦排山倒海般襲來,意識消失前,穆清感覺有人把他抱起,接著聶昭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傳禦醫。”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的深夜。
穆清躺在學舍的床上,屋裡點了豆大的燈光,他呆呆盯著屋頂,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直到聽到一旁的嗚咽夢囈。
“狸奴,狸奴……嗚嗚嗚……回家,回家……”
穆清偏頭看去,一個高大的人影正以一個彆扭的姿勢蜷縮著趴在他的床邊,是穆達,他的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