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研二 今天允許下雪(1 / 2)

萩原研二乙女向。HE,第一人稱。

《今天允許下雪》

怎麼會有人喜歡下雪?

細密從天上抖落下來的,如果輕薄,在落地前會化掉,卷著塵土變成泥濘;若是厚重,那就會帶來封寂的寒冷,在以減震為借口做薄了保溫層的公寓樓裡,碰見雪花飄下來還會感歎漂亮的人,實在是不識趣。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討厭萩原研二。

“姐姐快看!是今年的初雪,真漂亮。”

拎著煤油與隔壁搬來的新鄰居在半開放的長廊上相遇,一對兒頭發長度都不短的姐弟對我露出了禮貌的微笑,我看著門牌上新掛上的萩原二字也頷首回應,手上動作不停地打開了自家房門。

吱嘎打開的一瞬,迎麵來的潮冷刺了我個寒顫。

我著實不怎麼歡迎新鄰居的到來,顯然他們不知道在這個地方隔音隻靠基礎樓體,所以慶賀喬遷之喜時餐桌上的歡聲笑語大半傳到了牆這邊來。

我們家室內不必開燈,眼睛早已經習慣了在夜間視物,更何況有燃起的煤油爐,我就著烘了會兒手,把它挪到靠近了隔間門的地方,從條縫裡傳出了父親的酒酣聲,我準備進入自己的被褥裡躺好,回程中路過櫃台,習慣性地把蓋住的照片扶起。

希望今年冬天能少長幾個凍瘡啊。

萩原家在這棟公寓裡算得上條件不錯的家庭,至少出入時這家人的臉上總是暖融融的笑意,在一眾蠟黃與疲憊中尤為閃閃發光。

他們家母親好像也外出工作,於是上門來送伴手禮的是年齡相仿的兩姐弟。

我在門口接待了他們,看上去價格不低的和菓子,讓我在這份社交開始前就已經生出拒絕的心情。

萩原研二站在他姐姐身後,不過個頭高出許多,“實在不好意思,拿了要到賞味期限的菓子冒昧上門打擾。”

剛自我介紹過名為千速的女高中生偏過頭去與弟弟交換了個眼神,兩人默契地把主動權做了轉移。

“我是萩原研二,”就算逆著光也看起來分外爽朗的男生說道,“這麼倉促的來訪是因為姐姐和我實在處理不了倒向的排風,弄得房間裡都是味道,所以想請小澤桑幫忙在父母回來前指教一下。”

萩原研二把手合十,頭稍微偏著,顯露出一副局促樣子,“拜托拜托。”

太會講話了。

我還是去幫了這個並不是非我不可的忙,回到家中獨自享用自己的報酬。

姑且是在店裡打過工的我,對於這種精致糕點短得可憐的賞味期限還是有所了解。

隔壁的萩原家…能教出那樣的一雙姐弟,看起來是體麵的人家,而這說不定會帶給我麻煩。

齒間碾開的桃子香氣壓過了反起來的胃酸,走一步看一步吧。

寒假是寶貴的打工時間,工作的地方暖氣也足,多待一會兒也是好的。

在快打烊的年糕店遇到萩原研二,“啊啦,是小澤桑啊。”

如果不是語氣,我在他麵上察覺不到驚訝。他來得正好,我從展示櫃裡拿出預留好的年糕,裝進包裝袋裡給他,“這是回禮。”

萩原研二接過後掂了掂,“好大一塊,真是讓小澤桑破費了。”他俯下身子,打量起架子上那些小包裝的年糕,從我的視角看過去,被燈帶映著的眼睛在抬起的一瞬從淡色凝成重紫,隻比一旁裝飾用的蝴蝶蘭淺上三分。

“托小澤桑的福,媽媽讓我跑腿的錢還剩下好多,我們倆偷偷打個牙祭吧?”

店長姐姐聞聲走過來,“是認識的人嗎,悅子?”

她一直對我多有關照,常在打烊後出於安全考慮送我一段路,平日我就算買基礎款的原味年糕果腹也會以員工折扣計價,因此我很鄭重的回答了她的問題,還做了前因後果的補充,“是隔壁新搬來一個月的鄰居家二兒子萩原君,今天我采購的那塊年糕就是用作給他們家的回禮。”

萩原研二很快就如我對他的印象一樣,三言兩語就跟店長姐姐攀談起來,我默默聽著,也知曉了他一些信息,比如與我同齡,學校卻是區內高偏差值的名校。

就算僅住一牆之隔,也是同人不同命。

店長姐姐被他逗得直笑,最後拿了兩塊小年糕出來分彆遞給我倆,“既然是悅子的朋友,這就是見麵禮了,請萩原君多多關照我們悅子啦。”

她又摸了摸我的臉,“今天可以和朋友一起回家了,要好好相處啊。”

我不想拂她好意,於是沒有出言解釋隻是不熟的鄰居,和“朋友”萩原君一起離開往家走去。

冬天的夜黑得早,這一片路燈設施也不完備,路邊雪堆雖然能提幾分亮,但被踩實了的道路冰跟雪全混在一起,黑白灰分辨不清。

萩原研二趔趄著險些滑了一跤,我眼疾手快扶他一把,發現他已經可以靠自己穩住了。

天冷,我很快把手收回袖子裡。

“謝謝你…下雪了啊。”

又有風卷著雪花打在臉上,我不自覺地皺了眉,看不清路的人卻眼尖到沒錯過這個,“小澤桑不喜歡下雪?”

“嗯,不喜歡。”我已經在年糕店裡看過天氣預報的重播,對於這場雪和背後預示的寒潮,除了皺眉歎息也做不了什麼。

“太好啦,原來小澤桑一開始見麵時不是討厭我,”萩原研二倒是在這種氛圍裡故自明媚著,“而是雪天啊。”

我實在應付不來這種類型,拉了拉衣領,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雖說是鄰居,在鋼筋鐵鑄的公寓樓裡,人情倒也不是很濃密。至多是我打工回家的時候,跟隔壁慣清垃圾的時間相差不遠,總是能在路口坡下的垃圾桶旁碰見與周圍布景格格不入的萩原研二。

“小澤桑日安啊。”

這句話最常出現的畫麵,元素組成基本上為路燈、美男、垃圾桶與穢物。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萩原君聞不到這邊的味道嗎?”

被這樣問的人很自然地點點頭,半長的細碎劉海順著他動作傾斜,不過還是看得到那雙總是溢彩的眼睛,“聞得到哦。”

這個回答噎住了我,那還總在垃圾桶附近打招呼寒暄,是位狠人,我招架不住,又想快步走過這段並行路,旁邊的人這次倒沒有默默跟隨,反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身前阻擋住去路,掏出一條手帕來,“需要這個嗎?”

遞過時他手心向上,手帕細軟,攤平在掌心,乾淨整潔,邊角處有和他眼睛顏色相近的絲線勾勒出的羅馬音字母,看上去拿起來就能聞到洗滌劑的香氣。

我可能盯了那手帕有一瞬,因為身高差的原因,不抬眼看不見萩原研二的神情,但也足夠看到他唇角從微彎變成抿起了。

這手帕很好看,但不可能是我的。

“不,我不需要。”我繞過他,先走上了樓梯,年久失修的聲控燈在我跺腳後沒有亮起,我乾脆放棄靠著邊沿往上走,剛轉過一層,就聽見樓下萩原研二清嗓子一般的咳聲。

把我在的這一層也驚亮了。

從那之後,我總躲在遠一點的地方,遙遙望著他走回坡上幾分鐘後再回家,這樣過了一周多,萩原家清垃圾的時間也變了。

隻是我養成了習慣,總要駐足一下確認萩原研二的身影在不在。

又過了許久,在一個普通的夜晚,之前的預感成了真。

門上傳來很重的敲擊聲,我咬緊了下唇力圖不發出聲音,酒醉的父親最後用木條抽擊下來的力度很大,大概是用以發泄下被打擾的怒氣。

我看他踉踉蹌蹌去開門,吱嘎聲後,開放式的走廊可以看到暈黃色燈光下,外麵呼嘯而過的厲風中卷著鵝毛大小的雪片。

隔壁的萩原先生一改往日路遇時的溫和,正一臉嚴肅說著什麼。

萩原研二從門口擠了進來,父親唉喲地叫著,室內沒開燈,我怕他踩到滿地的酒瓶碎片連忙出聲喝止,出聲時才發現聲音啞的厲害。

他也不聽,快步過來,湊到我麵前蹲下的時候倒是小心翼翼起來,也不像往日一樣能言善道,說出來的話乾巴巴地,“…還好嗎?”

我嫌丟人,把臉埋在膝上不想理他。

萩原研二可能離開了一會兒,等我再聽到他的腳步聲後有一點重量披在我身上。

是他的棒球衫,果然有檸檬洗滌劑的味道。

“爸爸報了警,要去我家待會兒嗎?”

報警…我趕快站起來往門口跑去,不小心踩到了碎片,還沒覺得疼,就被身後的人騰空托著腰抱起來了。

“小心!”萩原研二低聲嗬起,我掙開向門口他父親處跑去,急著阻攔。

得知是十分鐘前報警的,我放下一點心,道著歉希望萩原先生能再打個電話,他再三跟我確認後,還是耐不住我的拜托,將電話撥回去。

夜裡風雪緊,反而襯得四周特彆安靜,電話裡警察慢吞吞地聲音傳來,“…嗯嗯知道了,我們這邊正好沒有出警,先生您是剛搬來吧?我勸你一句啊,小澤家那個女孩兒啊,挨打的時候都不會出聲音的…”

除了父親已經醉倒在門邊的鼾聲,電話這頭的人都沒有發出聲響。

所以我討厭雪天,讓我如此難堪。

萩原太太在自己的臥室幫我處理了傷口,房門被輕輕敲響,我看見萩原千速頭發閃過的金光,等萩原太太闔上門回轉過來時,手中多了一件看上去就很厚實的衛衣,她幫我套上,雖然沒有剛摘下的標簽,但是我在衣服內縫裡摸到了還沒來得及摘下裝著備用扣的袋子。

我羞愧著又道歉,被很溫柔地撫了發頂。

回到家後,父親已經被搬回紙門後躺著了。萩原研二整理了室內,正做著收尾。

我伸手去拿簸萁,被他沉默著躲開了,他把垃圾倒進袋子裡,動作利落地紮好才開口,“我很抱歉。”

“萩原君真是奇怪,”我感覺身上的傷口沒有一處不在刺痛,“怎麼會向我道歉?”

“是我聽到後馬上找了父母…”

我打斷他,“要怪,就怪這棟樓隔音不好吧。以及請萩原君下次,”這荒謬的情形不能再更荒謬下去了,“不要再這樣耳聰目明了。”

他離開後 ,我才發現櫃子上母親的遺像被人好好立了起來,有那麼一瞬間,我理解了父親總是把它翻下去蓋住的心情。

到了我們上高三的時間,家裡捉襟見肘得厲害,去父親放錢的地方,翻找到的現金用以維持生活已經很難了,我數了數自己的積蓄,距攢夠支持第一年上大學的費用遙遙無期,不值什麼錢的房子被抵了欠債,做不了擔保。打聽到獎學金貸款還起來更難,更讓我斷了去申請的心思。

於是我咬咬牙去做了女仆咖啡廳的兼職,地點在萩原研二學校附近,營業時間也在學生放學的時候,早就放棄了信仰的我又向神祈禱著不要在工作時碰見不願會麵之人。

雖然已經習慣了事與我願違,但是看著被男男女女圍著坐在咖啡廳正中的萩原研二時,我還是往下拽了拽裙子,以期能儘力蓋住膝蓋。

對我來說,相比起一些成年男性或是露骨或是晦澀的目光,同齡人們嬉笑著、沒有惡意的打量並不難熬,氣氛也算融洽,在我與同事逐漸靠近時,坐在最中間那人本來用手箍住身邊卷發的朋友在滿麵開心的調笑著什麼,不經意地撇過來一眼後,視線就凝住在這個方向了。

卷發朋友本來還挑著眉看他表演,見他突然止住話,也疑惑地看了過來。

“這是主人們點的honey套餐~”

用最熱烈的笑容講出這句話,我躲開萩原研二的眼睛,屈下身體把餐盤上麵的東西一一放在桌麵上,要離開時裝飾在身後的尾巴被扯住了。

回過頭去看時,陌生的男孩子已經放開了,麵紅耳赤地擺著手,周圍的人哄笑起來,我在這種氣氛裡俯下身故作親切地問,“主人,是有什麼吩咐嗎?”

笑聲更大了,“堀井!店員小姐問你有什麼吩咐呢!”

“拉住了人家怎麼不說話啊?”

“你怕是個阿宅吧!”

我維持著笑容與姿勢,現在已經步入夏天,室內的空調可能功效太好,我感到寒冷,好像有什麼慢慢爬在裸露的皮膚上,但是在營業時刻,必須維持著最好的狀態。

“店員桑不用在意,可以先自便了,有需要的時候我們會麻煩您的。”萩原研二已經端了一杯氣泡水,笑意盈盈地對我說道。

我把餐盤抱在懷裡,屈膝向他行了一禮,視線躲避開,正能看見他用力捏在杯梗上泛白的指節。

那天走到熟悉的坡下,我慣例駐足了一下,沒見到預想中的人影時歎了口氣,把自己怔住了。

我是為了什麼在惋惜…

“喲。”拐上去的地方有人對我打招呼。

我本來還在思緒裡,見到萩原研二有些驚訝,他反而先笑出來了,“之前見到你我也很驚訝啊,扯平了。”

啊,之前。

我也正好有話想對他說。

“萩原君是在等我嗎?”

萩原研二收住笑,他大概從我的口氣裡察覺了什麼,把視線移開,“我想回答沒有,但是小澤桑也不會相信吧。”

“是的呢。”他沒找什麼倒垃圾的借口,反而讓接下來的話好出口一些,“有時候我會想,萩原君不必覺得我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