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苦夜短 開軒納微涼(1 / 2)

第二日,出發時不過晌午。

馬聲嘶鳴,一輛寬大豪華的黑檀木馬車自街上橫衝直撞,不消片刻就停在三人麵前。

行人如山海,見著這馬車卻都紛紛退讓,留出一大片空地來。

“三公主。”

男人懶洋洋地掀開車窗的簾子,狹長的眼尾對女子身後的兩個大漢輕瞥而過,隨即看向阿命。

阿命背著雙手,沒忘記昨日和季明敘的約定。

她徑直問:“怎麼走?”

寂安有眼色地下車,對著女子恭敬道:“三公主,您請上車,明月閣的地界兒遠,步行怕是有些慢。”

七月份京城的天氣悶熱如烤爐,伊奇抹了把麵上的汗,接過哈童遞來的扇子。

伊奇和哈童想看看南魏京城的世風,遂自請步行前去,順便將京城構造摸透。

阿命吩咐:“你倆拿著我請帖,自去便是。”

兩人抱拳道:“是。”

隨後在季明敘的注視下搖搖擺擺上了大街。

興許是昨日受她刺激,男人今日竟穿了身素淨到極點的墨色,衣料上繡著竹節暗紋,粉白色的手指掀開簾子,說不出的矜貴。

他的手骨節分明,虎口處鑲著薄繭。

阿命一眼看過去,就知道這人沒吃過苦,頂多,或許,也隻是簡單練過幾天武罷了。

季明敘將她的觀察不動聲色收入眼底。

寂安適時恭敬道:“公主,請移步。”

阿命從容上車,便聞見一陣鬆竹清香味,仿若一片森野寂靜無聲地展於眼前。

草原廣袤,森林樹木通常聚居於某一片臨近水源的好地方,但它們蒼涼冷冽,蘊含著無儘的危機,最擅於無聲中食人血肉,吞人白骨。

車廂寬大,阿命掀起衣袍下擺,坐在男人身旁。

他長手長腳,後背靠著車廂,毫不客氣地癱在主位上,此時正拿黑葡萄似的眼睛去打量阿命。

草原來的女子很明顯和南魏的小姐們不同。

他想著,若這是他對門住著的那幾個表妹,和男子單獨坐於一車,隻怕早就羞得躲到角落裡去了。

唔,還有這雙手。

她拳頭上的老繭,似乎能打死三頭牛。

寂安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公子,出發嗎?”

“不出發等著喝西北風啊。”

男人冷聲道。

寂安一噎,想不通自己又哪裡惹著這個嬌貴主兒了。

馬車緩緩發動。

阿命好脾氣,聽見馬車外那微弱的聲音,手指摩挲在膝頭,淡淡詢問:“我能掀開窗簾嗎?”

季明敘和她那雙棕褐色的眸子對視,隻停頓片刻,麵上就綻放出和煦的笑容:“公主說什麼都可以。”

“哦,那你可當心著點兒,”

她緩緩摸上簾子的一角。

季明敘挑挑眉,不太明白這是何意。

話音剛落,寂安驚恐的聲音傳來:“世子小心!”

馬車外刺客飛簷走壁。

隻見一道箭矢在女子掀起車簾的瞬間憑空出現。

女人眸中閃過狠辣,驟然將那簾子扯下。

興許是早就察覺到那弓箭的動靜,阿命青色的身形快如殘影,她一把撲倒季明敘,後者一個趔趄,差點從座位上滾落,好在適時抱住了她的腰。

兩幅身形相契合的瞬間,血腥和冷香味交雜著闖入男人的鼻息,他來不及反應,唇已是觸上了阿命的左耳。

季明敘看著廂壁上鑲嵌的那枚冷箭,目標是自己。又看了看趴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緩緩鬆了扣緊她腰肢的大掌。

一場虛驚。

不等他出聲,阿命拎著那枚冷箭從他身上翻下,掀開車簾在人群中鎖定了一個方向。

“讓你的人去那邊兒看看。”

她仿佛無事發生,麵色如常,一撩衣袍坐在原先的位置。

季明敘目光掠過她左耳,挑眉:“三公主好身手。”

阿命閉目養神道:“你還真是招人恨,出門上街都有人刺殺。”

季明敘嗤笑一聲:“三公主又何嘗不是,就是不知此次和親,你要嫁給誰了。”

一個是南魏皇帝的看門狗,一個是北元的棄子,兩人誰也沒比誰好到哪兒去。

女人並未吭聲,涼薄的眼看得季明敘心驚。

季明敘眸子閃了閃,大掌摩挲著腰間的一處布料,方才是她用膝蓋抵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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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時中,日頭愈發火辣。

明月閣處於朱雀大街的中心,樓高九層,樓身達四十九丈,樓峰可從京城任意一處進行觀瞻,是達官貴人望景佳址之一。

黑檀木馬車上掛著紅繩鈴鐺。

一陣清風吹過,鈴鐺輕響,明月閣前眾人尋聲看去,馬車上正走下一位青衣女子。

女子氣勢如利劍藏鋒,雙眸碎玉,氣息冷冽,如黑夜中瘋長的寂鬆。

眾人心思各異,猜想著這是哪家的權貴,怎的此前從未見過。

女人濃密的長發異於南魏的流行發髻,全都編成或細碎或整齊的辮子,有的彆於腦後,有的隨意放在胸前。

她青色的袍子隨風擺動,一隻手正讓季明敘扶著下了馬車。

“淵實——”

焦灼的氣氛被一聲清朗打破,韓文宇也不管周遭視線,小跑著到了阿命和季明敘跟前,笑著作揖。

“三公主自北元遠道而來,小生這廂有禮了。”

阿命隨意“嗯”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