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門 紙越堆越高,章祁月每天除……(1 / 2)

紙越堆越高,章祁月每天除了睡覺吃飯就是抄寫宗規。輪到最後一遍時竟心生不舍,拋開行雲流水般灑脫的字跡,放緩速度一撇一捺認真書寫。圓滿畫上最後一個句號,空間扭轉,隻是瞬間的恍惚,再度睜開時他已經站在一處院落外。

“楓翠居”三個正楷大字刻在山石上,這段時間章祁月一直與紙筆相伴,導致他總想湊近字體研究上麵靈力的流轉。朱紅色字跡讓他再次想起那位一麵之緣的師尊,他將眼神從石頭上撤回,意猶未儘,暗自搓手滿懷期待推開大門。

清風卷起落葉塵沙迷亂了章祁月的眼睛,單看外部簡樸大門,普通得仿佛裡麵居住的人隻是尋常人家,根本扯不上這些上天入地的修仙門派。

可如今他看到了一個全新世界。“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漁人走過一條小道才看到良田屋舍,而他僅僅推開一扇門,便看儘世間繁華。

石頭小道蜿蜒而行連接四間屋舍,眺望遠方卻能觀遍春夏秋冬。正對著大門的寢居被楓林環繞,似火的楓葉掛在枝杈上染紅了畫卷,夕陽灑在葉麵上流光溢彩。一路朝上,流水潺潺,綠樹成蔭,清涼宜人,旁側花草盛開。隻是屋舍裝飾簡單,四周除去滿牆長劍再無彆的物品,倒是將這蓬勃春意攔腰截斷。

再向前走出幾步便能明顯感覺到溫度上升,章祁月額前布滿薄汗,胸口有些發悶,強壓製心底的躁動又有些蠢蠢欲動。一池清荷赫然落入視線中,蜻蜓立在含苞待放的花蕾上,令莖葉微微搖動,而其它盛放的荷花花瓣顏色由淡及深,沐浴在日光下顯得聖潔美麗,宛若神明。

有那麼一瞬間章祁月覺得隻要看上一眼池塘,心底燥熱便全然消散,連帶著靈魂也被衝刷得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臟汙。

楓翠居根本不是一個院落,更像是一處風景山區。從泛著秋意的山腳逐步上攀,渾身舒暢鬆弛,看遍山穀繁花便落入山腰荷池,再到山頂的覆雪。

章祁月目光落在那抹白上,腳步不自覺加快,踏入邊界刺骨的寒意撲麵而來。他打了個寒噤,腳踩落雪發出咯吱聲,也正是這微弱響動令他同那雙眼眸對上。

淺色瞳孔中有道不明的落寞,藍白色長袍遮住白皙皮膚,身上還披上一件絨毛披風,紅梅刺繡垂於背側正開得妖豔。他脫口而出的“學長”哽在喉中,在這個世界裡他們最親近的關係變成了同門師兄,而之間的距離也變成了遙遙相望。

明明隻是相隔幾步距離,章祁月卻發覺,原來世上還有這麼遠的路。

【同門弟子,恭睦有愛】

一閃而過的宗規猛地勒住他前行的步伐,他抿緊嘴唇藏在長袖下的手掌握成拳,許久才緩緩鬆開,眼瞼微垂站立在原地拱手朝阮秋盛行禮:“大師兄。”

阮秋盛原本抬起的手臂在這陌生呼喚中懸滯半空,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打量,將所有關心都融在這道注視中,他移開目光仰頭望著紛飛的雪花,聲音極輕仿佛下一秒就會消散在風裡:“保研機會沒了。”

章祁月身體一震,他比誰都清楚阮秋盛在大學四年裡風光的外表下藏了多少苦楚。白天在教室學習,課間處理學生會中的工作,中間還要時不時去不同辦公室請示活動的可行性。晚自習彆人都是自由娛樂時間,阮秋盛還在實驗室中為競賽而煩憂,在不同導師之間奔波。好不容易閒下來還要參加團建應酬,為了不掃彆人興致強撐起精神帶動氛圍。

四年下來他如願憑借自己名列前茅的綜合成績以及各種獎項獲得保研資格,負荷過重已經壓垮了他的身體,可他還沒來得及品嘗自己種出的果實,一道天雷將一切清零。

彆人眼中的天之驕子跌下神壇,成了空有其表的軀殼。

章祁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如果換做是他,估計早就鬨翻攪得一團亂,不可能像阮秋盛就這麼靜坐著。雪簌簌地下,兩人沉默無言隻能聽到落雪摩挲的細碎聲響。料到沒有回話,阮秋盛收起複雜的情緒,起身朝章祁月走去,解下披風將暖意裹進他懷中,彈落頭頂積雪,錯肩向外走去:“走吧,去見師尊。”

手掌被抓住,阮秋盛愕然轉頭望去,隻見矮自己一頭的小學弟用另一隻手在腰間不斷摸索,接著他掌心多了一張紙符。阮秋盛指腹經過字痕過處有一股柔和的力量穿透指尖撫平他內心,章祁月此刻再也不管什麼宗規,拉起阮秋盛繼續說道:“我沒有糖,隻有前幾日悟出的符紙,你收好。”說完又伸手壓過他下眼瞼,聲音小了一個度:“要是實在難受,找我哭也行。秋盛學長,我不笑話你。”

這是還是章祁月第一次這麼說話,明明有些害羞但那雙眼睛卻閃著光,倒有些像......搖著尾巴陪在身邊的金毛狗。

頭頂傳來重量,阮秋盛用力揉弄章祁月梳理整齊的長發,語氣中反倒壓不住上揚的音調:“哭個屁,我沒那麼脆弱。符紙我會好好收起來的,謝謝師弟。”

長劍咣當落地,兩人動作同時僵住。順著聲音望去,不知何時一個身材高挑的少年站在他們麵前,頭發散落兩肩與黑衣顏色相撞,展翅欲飛的鶴紋彆在袖口錦緞翻折處,臉龐棱角分明,劍眉下一雙杏眼倒映著驚恐,眼神在兩人之間不斷切換不敢置信問道:“你倆……不吵架了?”

“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