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焱看到阮秋盛的表情也不再多問,抬掌微攏,木琴徑直飛離石桌,穩穩落在他腿上。他觸摸琴身,轉而又撥動琴弦,喃喃道:“是把好琴。”
指尖微動,琴音如泉水般傾瀉而出,泠泠作響。曲奏悠揚婉轉,似登高望遠,遍觀美景。複而急促緊湊,仿若刹那間跌落雲海,耳邊山風呼嘯,心跳如同擂鼓,在粉身碎骨前琴音又倏地柔和緩慢,被雲團接住跌入溫柔鄉,酣然入睡。
一曲結束,三人目瞪口呆,許久才回過神。章祁月愣愣地望著蘇焱,視線下移落在那雙修長手指,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不是說……隻與仙草靈藥為伴嗎?”
沈琦也難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也跟著嘀咕道:“師尊也沒說過蘇前輩會彈琴啊……”
阮秋盛衣袖下的手不住顫抖,投向蘇焱方向的視線格外熾熱,無法按耐住心中激動,猛然起身向前走幾步再度跪下,不顧雪地的冰涼徑直俯身下拜。掌心和額頭沒入雪中,在皮膚上留下水痕。
“懇請蘇前輩多加指點。”
蘇焱收回手虛抬,一股力量將阮秋盛托起,他點了點琴側,雙眸看向阮秋盛,平靜地問道:“琴,對於你來說,是什麼樣的存在?”
“奏樂。”
“僅僅是奏樂?”
“還是使用靈力的媒介。”
這種情景恍然間讓阮秋盛重回大學答辯,蘇焱的一聲歎氣令他提心吊膽,總感覺下一秒自己就要開始瘋狂道歉。
“身為琴修,以琴馭力。凡間彈琴奏樂,是放鬆身心,圖一時愉悅。而修仙者,琴樂即為滔天劍意,一指一撥一勾都是相應的招數。”
說著他便抬指實踐給幾人看。五指快速撥過琴弦,急促的短音化作離弦的箭衝向前方,竟將前方木樁打通了中心,露出一個完美的圓圈。隨後兩指壓音轉而小拇指勾弦,清脆彈音轉瞬即逝,片刻木樁四分五裂,被細雪所埋沒。
“削桐為琴,繩絲為弦,以通神明之德,和天地之和焉。*注 音以宮、商、角、微、羽,單音如暗器,一音一刺。而連貫的樂曲儼然成了一套劍法,形態萬千,修為越高威力越大。你知道琴修的最高階嗎?”
阮秋盛搖頭等待答案,蘇焱手指微勾,將木琴重新落入阮秋盛懷中,聲音不大卻字字中心:“以氣幻形,無須觸弦,虛空握指,劈山斷海。”
到那時不需要再抱一琴實體,僅憑空中虛景,便可舉世無雙,這便是琴修最高階。可當今仙界踏上這層台階的修士本就寥寥無幾,甚至近千年再無一人。而古書記載一位琴修突破最高階悟道飛升,但具體是真是假,姓甚名誰,沒人能說清,時間太過久遠也逐漸被人淡忘。
蘇焱這番話讓阮秋盛重新認識了手邊琴。他曾經還為每日奏樂而感到苦悶,卻未曾想到竟然還有這般威力,僅僅是破木樁的那幾招,足夠深深刻進他心中。
如果自己能做到那個地步就好了......他對最高階的描述隻是充滿崇拜,並未放在心上。前世他已經經曆過了忙碌的痛苦,這一世不甘已經消失,他隻想安心度過一生。
“不必急躁,循序漸進即可。”蘇焱起身將懷中藥瓶放在章祁月和阮秋盛麵前,揉了揉兩顆毛茸茸腦袋,過於柔軟的手感令他腦海中一閃而過想要收徒的想法,但回想起往日同鄒煜一起觀察他們三個鬨騰起來的模樣,瞬間碾碎,不再抱有任何想法。
麻煩,太累了。
坐在旁邊的兩人早就聽呆了,他們原本還在為自己有點稀疏靈力還暗暗自喜,總覺得與旁人不同。彆家十幾歲孩童還在讀書學習,而他們已經開始學習禦劍修仙術,內心不由得有些得意。可如今從蘇焱口中聽到的實情,他們才發現自己被罵廢物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章祁月兩指交疊,一支毛筆出現在指間,就著雪水在紙上洇出一把古琴構架。他甩甩紙,驕傲地移到沈琦麵前:“看,像不像?”
“啥?挺像木頭的。”
“......你是眼睛有問題嗎?這麼明顯的琴看不出來啊?”
“一個長方形加上幾條直線,我說它是木頭都是在誇你!”
“多形象,二師兄你根本沒有藝術細胞,不懂我們抽象派。”
“以後少畫點畫,我當你二師兄嫌丟人。”
“我看你們兩個廢物才是真的丟人。”邯紹背手出現在他們背後,依舊是白得紮眼的衣袍,碧色玉佩懸於腰間,倒是能壓一壓這單調的白。
章祁月和沈琦快要掐起來的動作瞬間頓住,章祁月更是本能地一抖,火速收回手乖巧低頭問好:“大長老好。”
他現在看到邯紹都覺得手疼,雖然當時挺享受的,但是一想到五百遍宗規,外加上禁閉,那還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