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慰 彆毀了自己。(2 / 2)

宋沅從座椅上跳下來。

黃芪長在山地,又喜涼爽,現在是酷暑天,平安鎮外雖然有山,但未必能采摘到野黃芪。

他正要問中年人是否可以暫緩幾天,突然闖進來個五大三粗的年輕人,一把拉住中年人的胳膊,氣急敗壞地說:

“爸!你來這兒乾嘛?不是跟你說了嗎,這裡醫死過人的!你非要上這小作坊來乾嘛?什麼不乾不淨的地方都敢來,想讓他們給你治死嗎?你到底有啥病,咱去醫院看看不行嗎?”

“再不濟,咱上省醫院!你彆再折騰了!廠子離開你都亂套了!”

朱霜霜掄起袖子,“哎你說誰不乾不淨……”

宋沅連忙把她拉住。

他思考了幾秒,就對麵前臉上有些掛不住的中年男人說:“你好,勞煩您等幾天再來,我們需要時間來準備藥材。”

中年人甩開兒子的手,連忙說著“行行行”胡亂應下,就拉著兒子走了。

藥鋪重新恢複平靜。

宋沅看向朱霜霜:“能跟我說說‘醫死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

沈家。

傍晚時分,喝大了的沈存還沒醒過來。

沈利從雜物間的櫥櫃裡翻出一份文件。

他冷眼看向床上打鼾的男人,忍著體內不斷叫囂的邪惡因子——殺了他,直接殺了他就了結了。

可手心還纏著厚厚的紗布,鼻尖似乎仍舊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藥香。

內心異樣的感覺,讓他暫且壓住了沸騰的憎意。

上午在大片的陰影下,他向宋沅說出自己心底最壓抑的想法。

他自嘲地笑笑,隻等著宋沅露出驚恐又嫌惡的神色,證明宋沅和其他人都一樣,把他視為怪物。

可宋沅沒有。

發絲微微淩亂的少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舉起來。

潔白的紗布已經有些臟汙,但從其厚度和形狀,仍能看出包紮者的用心。

宋沅的眼神清澈又堅定,像一潭泉水,將沈利的殘忍照映得一覽無餘。

他的語氣激動又焦急:

“你去殺了他,可你也毀了你自己。”

沈利從回憶中剝離出來,宋沅為什麼突然變了一個人,他不想去探究。

他打開鐵門,看到的是日落西山。

他迎著夕陽,攜帶那份文件走出了大雜院。

*

蔣素英回來了,手中拿了一包燒餅和一份涼菜,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宋沅放下醫書,趕去迎接。

小小的中藥鋪裡,母子二人圍坐在小木桌前,一人坐了一個折疊凳,開始吃晚飯。

朱霜霜已經下班回家了,臨走前還掏出香水噴了噴,應該是要去約會,自我陶醉地如一陣風一般衝了出去,隻留一股嗆鼻的香味。

宋沅從她口中,了解了故事始末。

“醫死人”實在是一件莫須有的事。

當時一個老年患者得了癌症,輾轉各大醫院都看不好,老人家想活,一家兒女哭著跪著求蔣素英幫幫他們,哪怕是吊口氣,也要撐到八十大壽。

他們日日求夜夜求,蔣素英被逼無奈,才拿出大把藥材,甚至不惜針灸,保住了老爺子的最後一口氣。

八十大壽一過,他就死了,據說走前沒有痛苦,因化療而掉光了的頭發又長回來幾根。

一開始蔣素英是被人稱頌的。

可後來,一位所謂的中醫學家,硬是說蔣素英是害人性命。

他稱老爺子本來能活到八十五歲,五年壽命被蔣素英下猛藥,給搞沒了。

因為他跟老爺子的大兒子是連襟,老爺子一家竟都信了他的話。

一時間,平安鎮的人對蔣素英口誅筆伐。

她本就是個守活寡的女人,丈夫犯了罪——雖然在入獄前就離了婚,但在眾人心中,她就是個詐騙犯的妻子。

世道對女人何其嚴苛。

更何況蔣素英多年來強勢慣了,學不來笑臉逢迎那一套,跟很多人不對付。

事發之後,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說話。

中藥鋪從此一蹶不振,以前門庭若市,現在卻無人問津。

而這次蔣素英采購回來,幾乎一無所獲。

資金本就有限,中草藥對成色的要求又高,平安鎮荒僻交通不便,采購很困難。

宋沅邊吃燒餅邊安慰道:“媽,彆擔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他想到那個中年男人,知道他來這裡絕對有難言之隱,他來過第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

到時候要是能搞到黃芪就好了。

蔣素英歎口氣,給兒子夾了塊黃瓜:“房租已經拖欠了兩個月了,媽怎麼也不能挪用你的學費,實在不行,去找你舅借一借……”

她口中的“舅舅”,是自己的親弟弟蔣素陽。

可宋沅卻知道,這個所謂的舅是個十成十的白眼狼。

當年蔣家明明能供得起兩個人上學,蔣素陽硬是獨霸了姐姐的學雜費,導致蔣素英隻能半工半讀,勉強讀完了初中。

要不是有幸拜在一位女士門下,學得醫術,現在真不知該怎麼立足。

蔣家二老自稱拿蔣素陽沒辦法,但誰都知道,他們就是明晃晃地偏心小兒子。

蔣素陽拿蔣素英的學費沒乾彆的,就天天泡在遊戲機前和滑冰場裡,最後還混了個中專畢業,現在居然也成了個人模人樣的初中教師。

上輩子蔣素英病重,宋沅去求蔣素陽,後者隻扔了二十塊錢給他,讓他趕緊滾。

這樣的舅,宋沅寧願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