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上輩子的死不是意外。
宋沅清楚地知道,真凶就是宋敬國。
他因詐騙入獄,卻沒有交一分罰金。
都是蔣素英為他墊付的。
而他並不是如他聲淚俱下地訴說的那樣身無分文,反而私藏了一筆巨款。
隻是這筆錢,全都給了小三和她的女兒。
宋沅永遠記得孫紅妍帶著女兒找上門那天。
女人打扮得很摩登,像畫報上的香港女郎。
對比之下,蔣素英麵容憔悴,黯淡不少。
那時他和母親關係鬨得很僵,把自己關在臥室裡,沒理會客廳裡兩個女人的爭論。
過了很久,孫紅妍走了,宋沅才從臥室裡出來。
蔣素英就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
後來日夜以淚洗麵,導致舊疾發作。
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
宋沅去找過宋敬國,不但沒得到任何幫助,還被他和孫紅妍的女兒打了一巴掌。
小姑娘才十歲,力氣就大得出奇。
宋沅毫無防備,被這一巴掌甩懵了,怔怔地看向女孩身後的宋敬國。
而這個從小時候開始,宋沅便和母親一起盼著歸來的男人,卻隻是不痛不癢說:
“妤妤,你彆鬨哥哥啊……”
宋沅隻在宋敬國家吃了一頓飯,就離開了。
他們一家三口親熱非常,他是個局外人。
明裡暗裡的,宋敬國和孫紅妍都排擠他。
宋沅不是沒有找宋敬國要過錢,母親病重,他一個未成年人,實在無力支付。
可宋敬國隻輕飄飄地道:“我和你媽早就離婚了,沒這個義務。”
“沒這個義務,知道吧,宋沅。”
*
中藥鋪的規模不大,三個木櫃圍成一個方塊型,一張高桌架在正對門的櫃子前,算是看診抓藥的地方。
蔣素英去采買藥材了,宋沅主動幫忙看店。
店裡的夥計是個年輕的姑娘,叫朱霜霜。她乾事利落,手腳勤快,又有一張快嘴,邊擦桌子邊跟宋沅扯皮。
“哎,入了秋我就不一定能來乾活了。”
朱霜霜佯裝苦惱。
“為什麼?”
宋沅正在看本草綱目,從書裡抬起頭,疑惑問道。
“哎呀!因為……”少女的臉上浮現出可疑的紅暈。
“我可能要嫁人了,是村頭的廣棟哥,他還給我送了一瓶香水,說是上海那邊買的呢,不過我還沒答應跟他訂婚……”
朱霜霜沉浸在自己的甜蜜幻想中,甚至不由自主地轉了個圈,險些把宋沅手中的書都碰掉。
正說著,有人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非常瘦,他佝僂著腰,一張臉緊皺著,像隻乾癟的話梅。
看到宋沅和朱霜霜,男人神色閃爍,有些拘束地走到櫃台前,拿出一張藥方。
“麻煩給我抓這些藥……”
宋沅接過來一看。
白底黑字,揮揮灑灑寫了十幾種中藥。
熟地黃、山茱萸、枸杞子、淫羊藿、巴戟天、黃芪……
藥效生猛,堪稱……補腎利器。
宋沅從小就吃中藥,他先天不足,醫生都說他很難養活,要不是蔣素英在他飲食用藥的方方麵麵都用足了心,他可能真長不了那麼大。
因此,他也對中醫藥了解不少。
都說生蠔是男人的加油站,而這劑藥,幾乎都可以幻化成一個精壯的男人了……
宋沅的嘴角抽了抽,還是非常有專業素養地說:“稍等。”
他讓朱霜霜按照藥方抓藥,自己則拿出算盤來算錢。
宋沅悄悄斜了眼,打量了一下男人。
他一身不合身的條紋西裝,腋下夾著個嶄新的公文包,手腕上戴著一隻大金表。
典型的具有濃厚鄉土氣息的成功人士形象。
在平安鎮這個偏遠的小地方,男人這副形象,已經算是走在時尚潮流的尖端了。
中藥鋪其實客人不多。
前年因為所謂的“醫死人”事件,這裡的人都對中藥唯恐避之不及。
隨著這些年來的發展,平安鎮也開起了大大小小的診所,方便的膠囊藥片幾乎將中醫藥都取代完了。
蔣素英還堅持著開中藥鋪,是因為她堅信,老祖宗的智慧一定有他的過人之處,是西醫比不了的。
上輩子蔣素英病重,中藥鋪也隻能抵押給彆人換錢了。
後來宋沅還回去看過,原先的藥鋪變成了一家包子鋪,包子皮厚餡少,經營效益不好。
既然他重活一世,就不會再讓母親的心血付之東流。
“沅沅,黃芪沒有了。”
朱霜霜的聲音響起。
她有些著急,畢竟店裡好不容易來個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