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得很旺,沈利一點一點地添柴,跳躍的火光映出他的側臉,蜿蜒曲折的傷疤縱橫,在宋沅看來,卻一點也不駭人。
甚至覺得大佬這才叫桀驁不馴。
他自認為,和沈利已經成為朋友了。
天將近黑了,雨終於停下來。
山洞裡靜悄悄的,宋沅將乾了的衣服穿起來,打了個噴嚏。
他小聲道歉:“真是對不起,還連累你也被困在這裡,晚上下山不方便,我們恐怕是回不去了。”
這話說得小心,沈利卻搖搖頭。
“我本來也不想回去。”
風聲呼嘯而過,掩蓋了沈利的話。
宋沅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沒什麼……吃點東西吧。”
沈利從背簍裡拿出兩隻綠豆麵餅子,那是用塑料袋包裹的,因此沒有太濕,還能入口。
他將餅拿出來,卻看到其中一隻已經發黴,真菌長出幾塊深褐色的黴斑。
沈利皺皺眉,下意識要把那隻餅藏起來。
宋沅卻眼尖發現了什麼,拉住他的手,湊近一看。
“沈利……你每天就是吃這些東西的?”
這是沈利從自家拿出來的,必然也是他日常的吃食。
沈存進了醫院,沈家隻有沈利一人。
宋沅不是沒想過,讓沈利來自己家吃住。
可一來經濟拮據難以供應,二來大雜院裡閒話太多,他們本就對沈利頗有微詞,讓他搬來一起住隻會弄得風言風語更多。
宋沅其實也可以不考慮這些,但當他趁給沈利換藥,問他是否願意來時。
沈利隻回複了兩個字“不用”。
如此一來,宋沅也不好再強求。
他沒想到沈利會吃這些。
而且看沈利的樣子,應該也是習以為常。
沈存好吃懶做,以前沈利必然是饑一頓飽一餐。
現在他獨在沈家,又能吃得多好?
宋沅有些懊惱,怎麼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他一把奪過沈利手中發黴的餅,把它扔進火堆裡,說:“以後到飯點了,你一定要來我家,我給你做飯吃!”
沈利怔了怔。
宋沅在他眼前揮揮手,“怎麼了,傻了?”
沈利笑了笑,說沒有。
這已經沈利笑的第五六七八次了。
看來大佬這座冰山快融化了。
宋沅把那塊完好的餅拿過來,掰成兩半,一半小一半大,在火上烤了幾分鐘。
霎時間,麵的香氣彌漫整個山洞。
宋沅吞了口口水,把大的給沈利。
“我知道你想分給我吃,但我中午吃太飽了,現在真吃不下,你多吃點吧。”
這次沈利拒絕了。
他把餅重新分了分,自己手裡拿了兩小塊,把完好無缺的一半遞給宋沅。
“要吃,就一起吃。”
宋沅有點感動,孩子大了知道孔融讓梨了!
胃部灼燒的感覺襲來,宋沅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就著沈利的手“啊嗚”咬了一大口餅。
隨即露出幸福滿足的微笑,真是太好吃了!
咽下那口餅才覺出自己有多無禮,宋沅麵上發紅,慌慌忙忙地把餅接過來,背過身去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他蜷縮成一團,像隻毛絨絨的小動物。
沈利看著他,眼神暗了暗。
吃飽喝足,扒拉了一堆乾草鋪好,宋沅躺下,招呼沈利:“快來睡會兒吧,恢複恢複體力,明天還要下山呢。”
沈利背對著他,少年瘦削的後背挺得很直,輕聲說:“你先睡,我得看著火。”
山間難免有野獸出沒,野獸怕火,看見火焰就不敢靠近了,這樣能減少危險發生的可能。
夜裡風大,又冷,不點火是忍不了的,但又怕引起火災,所以必須有人看顧著。
宋沅想了想,答應了,又囑咐他:“你看一會兒就把我叫起來,我來換班,到時候你來休息。”
沈利點點頭。
宋沅躺在有些刺撓的乾草上,腦子裡開始胡思亂想。
一夜不回去,真不知道母親得急成什麼樣。
他歎口氣,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
明天一早就趕緊下山,以免惹出什麼大亂子。
想著想著,倦意襲來,頭腦發沉,宋沅睡了過去。
大約四五十分鐘後,沈利轉過身來,看向他。
少年的睡顏恬靜柔和,呼吸均勻平穩。
沈利有些慶幸,自己跟宋沅上了山。
他想跟他相處。
*
鳥叫聲嘰嘰喳喳響起,晴日的陽光照射進來,把宋沅催醒。
他迷茫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
山洞裡僅剩一堆燃儘的樹枝。
宋沅睡了一整夜,沈利根本沒有叫醒他。
他拍拍自己的腦袋,宋沅啊宋沅,怎麼一睡過去就不知天地為何物,成了一頭死豬?
正對自己生著悶氣,沈利回來了。
他抱來幾個野果,一股腦地塞給宋沅。
“都洗過了。”
解釋了一句,就坐到一旁。
宋沅隨手拿起一個啃了一口,問他:“昨晚你怎麼沒叫醒我?”
沈利垂下眼眸,偏過頭去,“沒什麼,我睡不著。”
宋沅直接把沈利的臉掰回來,看到他眼下的烏青,驚叫起來:“你分明就是強忍著熬了一整夜,這是何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