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帶進城堡大廳,農婦瑪吉還是緊張得全身顫抖。
她不敢追問那陣狼叫聲,更不敢抬頭,低垂著的眼睛剛瞥見到模糊影子,就慌張地行禮,“大、大人,向您問安。”
平時沒有資格麵見貴族,更沒有受過禮儀培訓,瑪吉絞儘腦汁才想出來自己所知道的唯一祝福,“大人,願光明照耀您。”
一道悅耳的女聲響起,“起來吧,彆緊張,我隻是有些事情想要問你。”
聲音柔軟而溫和。
在瑪吉的記憶中,前任領主從不會用這種隨和的語氣與他們這些低賤的人閒聊,他隻會用演講、嗬斥或詠詩般的聲音下令。
“是、是的,您派來的使者已經告訴我了。”瑪吉低著頭站起來,枯瘦的雙手忙忙碌碌,局促擰著破爛衣擺上的褶皺,努力讓自己顯得體麵些,“在十幾年前,我曾經種植過大地的果實,也認出了不少您從王都帶來的種子……”
從瑪吉長有繭子的雙手與走路的步態,就能夠看出這是一個常年務農的辛勞婦人。
“那就太好了,我這裡有一批大地的果實,但是卻不知道該怎樣留種與種植。”
“還有這些從王都帶來的種子——”
伴隨著領主大人的吩咐,瑪吉下意識看向潘妮捧過來的種子袋。
不過,她剛抬起頭,就徹底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在車隊駛進歐蘭城的那一刻,馬車上的哈洛魯王室徽紋就向所有人宣告:新人領主是一位無比高貴的公主殿下。
但對一生都在農田中打轉的歐蘭人來說,王室這個概念距離他們實在太過遙遠,他們隻能用‘比前任領主還要高貴百倍’的標準去勉強想象對方。
然而瑪吉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之前的所有想象都配不上領主大人。
紅色長發濃密卷曲,鬆鬆地垂在頸間。精致而蒼白,握著湯匙的左手腕骨伶仃,像一株孱弱纖細的植物藤蔓。
怎麼會有這樣美麗耀眼的人……瑪吉忍不住懷疑自己其實看到了聖殿內的女神雕塑。
但,令瑪吉吃驚的,不僅僅隻是領主大人。
瑪吉看到,在自己麵前不遠處,竟然半蹲坐著一個……一個長有狼尾巴的男人!
他長有狼的尾巴,狼的耳朵,就連手指甲都是那麼鋒利!
在注意到她的目光之後,那個狼人猛地抬頭盯向她,閃著火焰的眼睛中充滿通紅血絲。甚至……甚至對她露出了可怕的尖牙!
“啊!”瑪吉被嚇得身體向後一仰,差點跌倒,“我……我……”
瑪吉的身體比一路上的寒風還要冰冷。
光明神在上啊,那竟然是一個半獸人!她會被他活活咬死吞掉的!原來這就是那聲咆哮聲的來源!那就是惡魔在提醒她!
而且她在領主大人麵前這麼失禮莽撞……即便沒有被半獸人咬死,她也會被鞭子抽死的!
“埃圖斯,”絲塔茜拍了一下狼人少年的耳間警告,“你嚇到我的子民了。”
突然被身旁的人類警告,埃圖斯不滿地用力搖頭甩開對方的手,用力咬向麵前的匙勺泄憤。
……雖然被磕得牙齒一陣疼痛,但埃圖斯還是依舊維持凶狠地堅定冷哼了一聲。
潘妮慌張地將扶住瑪吉,還在絲塔茜的示意下將她攙到椅子旁坐下,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啊,原來這個,是埃圖斯嗎。”
那個剛才還在昏迷中的‘狼人哥哥’。
雙子的長相近乎一模一樣,潘妮完全想象不到領主大人究竟是怎樣區分出他們的。
瑪吉當然不敢在椅子上坐下,——她聽說過的!隻有貴族們的心腹才能擁有這種坐著被召見的榮耀。
她幾乎從潘妮的攙扶中彈跳起來,“大人,我…請您寬恕,我並不是有意冒犯您。”
絲塔茜安撫地看向瑪吉,“放心,你沒有冒犯我。他隻是剛好餓醒——沒想到你們會恰巧碰見。”
聽到絲塔茜這麼說,埃圖斯不服氣地張開嘴,極力擠出幾個模糊音節,“我能、自己,的。”
在奴隸商手中與牲畜一起長大,他們很少有開口說話的機會。發音艱難,非常用力也隻能吐出咬不準的破碎字眼。
但絲塔茜卻聽懂了。
“是啊,你能自己吃,”她伸出湯匙,看著埃圖斯凶巴巴地用力咬下去,“但剛才你差點連碗口一起咬碎吞下去。”
根據她前世救助流浪動物的經驗——饑餓太久的小動物在突然得到食物之後,會將自己吃到吐,吃到肚子脹大得可怕。
就像剛才的埃圖斯那樣。他性格比他的雙子弟弟更暴躁,屬性表上的戰鬥力與體力值也更強。
“……”埃圖斯氣到尾巴上的毛直直豎起,不高興地在地麵上甩打。憤憤不平地一邊生氣一邊吃飯。
瑪吉疑惑地看向那條不斷甩來甩去的長毛尾巴。
不可思議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她竟然感覺有些麻木,麻木到甚至忍不住想……‘原來半獸人的尾巴是這樣的嗎。’
好像,也沒有前任治安官大人說得那麼可怕啊……?
潘妮將從王都帶來的種子依次攤開,說到自己做了一輩子的農活,瑪吉也平靜了下來。
“大人,”幾乎不需要思考時間,瑪吉熟練地將麵前地種子劃分成幾部分,“這些種子都是可以在秋季種植的。”
她甚至可以說出差不多所有種子的名字,雖然大多都是歐蘭城內部流行的方言,但也能夠幫助絲塔茜理解它們的作用。
“如果動作快的話…”瑪吉想了想,“還能趕在今年寒潮降臨前收獲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