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為生性淡漠,章尋寧從未想過,與自己相關的事,竟會有一天自己沒生氣,有人先替自己生了氣,又還了手。
夜裡風冷,牽著的那個小孩的手卻熱得炙燙。苗煙手腳都暖,不像她,體溫低,易受寒。
一種怪誕的感情在心間升起,撞破波瀾不驚的心池。
章尋寧不再責備她莽撞,換了個話題:“明晚吃什麼,我明天不忙。”
苗煙不記仇,一聽到這個,笑得燦爛:“雲吞,小姨做得雲吞最好吃了,跟彆人做得都不一樣。”
章尋寧說好。
覺得不夠似的,苗煙又伸出小拇指,非要和章尋寧拉勾:“以後每一年都一起吃雲吞,這樣一輩子過下去。”
章尋寧也說好,伸出小指,勾上她的。
苗煙滿意了,眼睛亮亮的,看著她笑。在那時的章尋寧眼中,苗煙是個很聽話的小孩。
今晚喝了酒,經曆又這麼相似,章尋寧難免會想起以往的事。
忽然聽見苗煙走動的聲音,她將煙碾滅在煙灰缸裡。
苗煙從餐廳出來,高跟鞋聲敲響大理石磚,一進客廳,頓了一下,走過來,看章尋寧:
“這麼晚還不回去睡?”
真出乎意料,今晚的一切都不大像她的作風。
章尋寧透過還沒完全消散的那一點煙霧,看清苗煙現在的樣子。
大波浪披肩,美得儘態極妍。神情總是輕佻著,飛一個眼神過來,就能恃靚行凶,一般的人沒有招架之力。
苗煙在章尋寧心裡是個聽話的小孩,至少在從前那時候是。
不像現在,愛勾人,講話尾調磨人,朋友來自五湖四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踩進她的圈套。
章尋寧想,也許是苗煙當時裝乖裝得太好了,她才會掉以輕心,全然沒想過日後苗煙會變得如此野性不馴,讓自己今日處在被動的地位。
不知怎麼,也許是喝酒的緣故,章尋寧心底又有了想抽煙的意圖。
下意識拿了打火機出來,夾一根煙,還沒等點火,苗煙也從她那盒裡抽出來一根,叼在嘴裡,很自然地彎腰,湊近她手裡打火機,要借火。
黑色卷發垂落到章尋寧胳膊,羽毛一樣輕飄飄。
離得近,姿態太過親昵了一些,說不上多嚴重的踩線,卻隻差一步就過火。
章尋寧手腕落下去,將打火機掩回手掌中:“抽煙不好,戒了吧,我也不抽。”
苗煙輕挑起一點眉:“抽煙不好你今晚還抽了兩根,不會隻是不想借我吧,一點火而已,又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
直起身,抱臂等她答複。
章尋寧跳開這話題,夾著指間那根還沒來得及點燃的煙:“找個日子,搬出去住吧。”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再這樣下去,遲早有天要擦槍走火。
話題跳得太突然,苗煙問:“為什麼?”
章尋寧隻說:“我出錢幫你找房子,不用你操心。”
空氣裡忽然的靜默。
客廳裡沒開燈,隻借著餐廳裡的光,暗暗的。苗煙嗤笑一聲,忽然彎下腰,從章尋寧手裡奪來那隻打火機。
啪一聲,乾脆利落地點燃手中香煙。
火光僅在黑暗裡一閃而過。
她側過頭,唇縫滾漏出第一口白霧。
單條腿屈起來,半跪著壓在沙發上,就在章尋寧大腿側邊。
苗煙打量著章尋寧的神情,兩人輪廓都隱在半亮不明的黑暗裡,眼睛成了唯一表達情緒的渠道。
漫長而磨人的幾秒鐘裡,苗煙視線下移,定格在章尋寧頸上的珍珠項鏈。配一身旗袍,很搭。
她伸出手指,輕慢地勾住那串珍珠:“我搬走了,你真的舍得嗎?”
章尋寧:“沒什麼舍不得的。”
“喔,那可不見得。”
“誰知道你會不會找第二個錢萬琪跟著我呢?”
“你說對吧,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