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大寒(1 / 2)

窺月 蜜合 5410 字 8個月前

事件得已落幕,薛皎皎從亭子裡出來,繡著青翠竹葉的杏黃裙裾隨風拂過石階,映入隱現流光的琥珀色瞳眸中,立在石階下的人動了動,遞上手中雪貂裘,侍女金粟忙接過去為薛皎皎披上。

今日歲終大寒,逢此時令,水澤腹堅,無風自寒,甚為難熬。

剛從燒著碳爐的亭子裡出來,被冷風吹得打寒顫的祁雲繡瞥見這不經意的舉動,轉頭瞧了眼自家木頭似的侍女,暗暗告誡自己做人不能太攀比。

“今日這場風波,讓你見笑了。”薛皎皎歉意地看向好友,雖說是陳溪挑事,但連累主人家被掀了棋盤,跟她也脫不開關係。

“有什麼見笑的,就是可惜了方才那局棋。”

提起這茬祁雲繡不免惋惜,眼看要分出勝負的當口,就被陳溪衝進來攪和了,難得與薛皎皎下棋能贏一次,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呢。

歎息完轉頭瞥見隔著段距離跟隨在後的挺拔身影,心中又生感慨,無論外貌還是氣勢都優越得不像個奴才,侍主又格外用心,無怪乎會招人惦記。

出了園子,薛皎皎辭彆道:“改日再奉上薄禮拜會,莫要嫌我叨擾才好。”

祁雲繡眉眼含笑,“怎麼會呢,你來陪我下棋,我高興都來不及。”

兩人年齡相仿,喜好也差不多,平日常聚在一處,薛皎皎性情溫和,比起彆人,祁雲繡對她自然而然多了幾分親昵。

薛皎皎攏了攏身上的裘衣,應和道:“大冷天的我也不耐煩逛園子看景,不如與你對弈有趣,少不得以後還與你作陪。”

祁雲繡聞言更高興了,“求之不得。”

告彆了祁家人,往馬車停放處走的路上,薛皎皎看向自家護衛,“陳溪沒讓你吃虧吧。”

薛曜眉頭都未動一下,“她傷不到我。”

下午的時候眼瞧起了風,擔心薛皎皎從亭子裡出來受寒,他便去馬車上取裘衣,回來的路上遇見同在祁家赴宴的陳溪,被她攔住出言戲弄,他心中厭惡,隻做未見,輕易越過攔截往園子裡走,連句話都沒多說,結果那女人大怒,一鞭子甩了過來,猝然遭逢背後偷襲,他下意識伸手一拽,沒控製住力道,將鞭子扯斷了,於是就有了後麵怒氣衝衝闖進亭子裡的一幕。

“阿曜的武藝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但被晦氣到我也是不樂意的。”

想起方才的風波,薛皎皎嫌棄地輕撇嘴角。

這抱怨的話語讓那雙蘊含玄妙特質的琥珀色眸子翛然流轉,看向主人時仿佛攜帶了陽光的熱度。

“少主子不問問,她在我麵前說了些什麼嗎?”

那女人輕挑的話語和舉動讓他心頭火起,恨不得捏碎對方骨頭,但這裡不是朔風城,不願給薛皎皎招惹麻煩,隻得按捺下去。

此刻看著麵前皎然無瑕的眉眼,聽著宛轉動聽的語聲,那怒火一絲也不曾剩下,心中隨之生出隱秘渴望,倘若那些話語從眼前人口中吐露出來,該是何種情形。

薛皎皎未留意自家護衛的失神,更不知曉他心裡浮動著僭越犯上的念頭,眉梢都懶得動彈下,“有什麼好問的,就她那芝麻粒大的腦仁,還能惦記什麼。”

無非惦記美色罷了,薛曜的脾氣在盛安這幾年收斂了不少,但遇事不會一味隱忍,扯斷鞭子算陳溪活該,她當然選擇維護自家人,雖然實質上沒遭受什麼損失,但這麼一折騰到底晦氣。

“如果愚蠢也是罪過的話,那位刁蠻大小姐可罪過不淺。”

薛皎皎輕聲嘟嚷了句,她天生一副溫良得宜的麵相,荏弱乖巧,萬般無害,即便口吐刻薄言語,也沒多少違和感。

祁雲繡尚未走進書房,就聽見她爹在裡麵跟同僚發牢騷。

“薛將軍身故後,朝堂上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個個隻知屈意求和,朔風城至今仍被鐵弗占據,北關咽喉重地被扼在他人手中,大昱立國至今,尚未見這等奇恥大辱。”

又是老生常談,祁雲繡不由歎氣。

這些話隔段時間就會聽她爹念叨一遍,每次提及都難掩沉痛,可惜她爹是個文官,又上了年紀,不然她還真擔心這把老骨頭會生出投筆從戎的誌向來。

書房裡的幾位客人皆是禦史台同僚,進禦史台任職的多是清望之流,聞言紛紛附和,各自抒發不滿。

“早些年薛將軍尚在時,雖亦有不少人主和,卻遠不至如今這般,倘若薛將軍沒出事,哪由得蠻夷之輩占據朔風數年,可憐城中百姓,淪落在異族人鼻息下殘喘求生。”

出言之人歎息連連,頗為不忿。

“說這些又有何益,陛下人至中年,早已不似從前了,越發地優柔寡斷……”

“中丞慎言。”前麵的話尚且是不滿時局發發牢騷,後麵就越說越危險了,立即有同僚適時提醒。

“罷了,難得佳宴,提這些做什麼。”中丞無奈搖頭,轉移了話題。

原本幾人宴飲過後,來書房醒酒,興頭上來沒忍住,說了許多在彆處沒法說的話,眼下儘興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祁雲繡在偏廳的茶室等了會兒,直到客人們走了,方才攜侍女進去。

“娘剛熬好的枇杷蜜棗湯,讓我給爹送來。”

送的恰是時候,方才一番慷慨陳詞,不正口乾舌燥麼。

將溫在膳盒裡的熱湯取出來的工夫,祁雲繡忍不住抱怨道:“爹,你一個禦史大夫,老是管武將們打不打仗的事做什麼。”

即便是不關注時政的她都知道,當今重文抑武,即便七年前被鐵弗奪走了朔風城,朝廷依舊一味苟安,不願開戰,也就她爹的禦史台裡有幾道不同的聲音,奈何太過微弱,輕易便被太平歌舞淹沒,壓根無人在意。

祁謙是有名的硬骨頭,文武百官就沒他不敢彈劾的,壓根不怕得罪人,早年諫諍敢言的名聲就傳遍朝野,天子都拿他沒辦法,如今年紀大了,脾氣一如既往,半點沒變,近幾年在朝廷日益疲軟的對外策略下,越發憂憤起來,這讓夫人於氏不禁擔憂,恐他晚年遭禍,平日免不了勸說兩句,故而遣了女兒來書房,借送湯之名探探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