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手沒傷到吧。”
林躍青隻是呆呆地站在那裡。
尤淩南不動聲色地靠近他,林躍青渾然不覺身後有個高大的男人。
林躍青光腳踩在大理石地麵上,他雙足白皙,淡紫色的血管隔著薄薄的肌膚透出來,尤淩南津津有味地看了很久。
林躍青向後摩挲了半步,踩入一個熾熱的懷抱。
“好笨啊,躍青。”
“我才走了多久,就把遊戲機弄壞了。”
是呀,他真的是個很沒用的人。
林躍青還是不說話,低著個腦袋,兩隻黑亮亮的眼珠子盯著足尖。
又忘記穿襪子了,好冷。
明明淩南囑咐過很多次的。
尤淩南的耐心告罄,他的視野裡隻能看見林躍青尖尖的、微微向前翹起的下巴,暫時忘記了扮演的發小身份,沒忍住捏了捏林躍青的腮幫子。
林躍青不喜歡彆人碰他。
但是今天的路向星讓他想起了尤淩南,他不知怎地沒有阻止好友的動作。
尤淩南的指腹間全是細膩的膚肉。
但他是個有原則的人,心中隱秘的愉悅隻持續了兩秒,一顆心就被酸氣填滿。
就這麼讓路向星捏,一點反應都沒有?
是不是這麼被野男人捏過很多次了?那其他的呢?還和這個“發小”做過什麼事?
他不在的這三年裡,路向星捏過多少次林躍青的臉頰?
嗬,他就知道,什麼“不喜歡被人碰”都是假的。
林躍青唇齒間發澀,他咽了咽口水,緩緩地開口道:“對不起,向星,這個遊戲機多少錢,我……我賠給你就是了。”
林躍青車禍後,很多記憶都模糊了,唯有與尤淩南相關的部分格外清晰。
林躍青有點不好意思告訴彆人原因,那可能是因為他每天睡前都要想著和尤淩南相處的片段,他又經常失眠,有時候一想就是一晚上,那些山楂般酸甜的記憶,伴隨著窗外的北風,成了維持他心跳的起搏器。
嗯,但他沒有變成傻子。這點真是可喜可賀。
要是自己變成傻子了,一定會給淩南添很多麻煩吧。
他還記得,現在是二零二一年,他二十八歲,是一名剛剛入職藝術類高校的講師。
尤淩南是個碩士剛畢業的初創公司老板,經營著一家芝麻大小的公司。因為和他們學校有合作,隔三差五就往他們學校跑。
然後……然後他們就在一起啦,那段日子,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像踩在雲端上一樣。
雖然他才剛剛入職,車禍後工作自然也就沒了,但卡裡幾千塊錢還是有的,賠向星一個switch還是輕輕鬆鬆的。
見林躍青露出內疚的神色,尤淩南說道:
“躍青你真是的,車禍後就笨手笨腳的。”
“怎麼年紀越大越笨,連個遊戲機都拿不好。”
“我說你啊,身體都康複這麼久了,怎麼還是……”
早就盤算好的話,到了嘴邊,尤淩南卻說不下去了。
因為他看見,林躍青蹲了下來,整個人縮成小小的一團,看起來特彆惹人憐愛。
尤淩南有那麼一個瞬間想要把腦袋上傻裡傻氣的紅頭發掀了,把林躍青抱進懷裡,輕聲細語地向他道歉,好好地承認錯誤,然後把一切都告訴林躍青,求他好好和自己在一起。
但也隻有一瞬間。
尤淩南唾棄自己不長記性。
馴服一隻食肉的狐狸,應該用鐵鏈和鞭子。
向這隻爪子鋒利、齒間帶血的獵食者奉上鮮肉,是獵物的做法。
在國外的三年裡,在無數次的睡夢中,林躍青背叛他、拋棄他的畫麵一次次地重現。
林躍青玩他跟逗狗似的,還輪得到他來可憐?
尤淩南把地上的遊戲機收走,頭也不會地向前走,重重地關上了大門。
尤淩南的步子邁得很大,他不敢敢回頭看,他怕林躍青再一次輕而易舉地擊碎他的心理防線。
*
好黑啊,要向前走才行。
咦,前麵是誰?
不管是誰都好的,不管是誰都好的,隻要能給他一個擁抱……
林躍青覺得自己跑了好久好久,終於抱住了前方的那個人。
那個人很高大,他似乎被嚇到了,正要轉過頭來看他……
林躍青猛地睜眼,正好與麵前的人對視。
是尤淩南。
他們湊得那麼近,近到隻有風能穿過他們之間的縫隙。他們的呼吸在兩具身體間糾纏,像磁鐵兩級形成的無形磁感線。
林躍青清清楚楚地看見,自己細伶伶的身體,出現在尤淩南的瞳孔上。
尤淩南很生氣,因為林躍青傷害自己的身體。
他走後,林躍青不吃自己訂的午飯和晚飯,林躍青本來就有低血糖,兩頓飯沒有吃直接昏了過去。
尤淩南想,林躍青車禍後所有的治療費用都是他出的。林躍青十歲就被親生母親拋棄了,林躍青沒有家人、朋友也不多,嗬,那個路向星,連一百萬的存款都拿不出來吧。要是沒有自己的錢,林躍青不可能從車禍中活下來。
簡而言之,林躍青的命是他救的。林躍青甜美的肉身、林躍青苦澀的靈魂,連同他那顆朝三暮四的心,都是他的。
林躍青就算想死,也應該由他來行刑。
林躍青要是死了就好了,林躍青要是死了,他的心臟就再也不會這麼難受了,他就再也不用體會愛與恨的兩級反轉了。
尤淩南伸出手,他想掐林躍青的脖子。然後從床頭櫃翻出安眠藥來全部吃掉。
然後,林躍青撲進了尤淩南的懷裡。
尤淩南停在半空中的手,隻遲滯了片刻,就牢牢地把林躍青抱在了懷裡。
林躍青笑著說:“醒來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你誒,真好。”
林躍青幸福地想:我有一個好男朋友,醒來後第一時間就送上了擁抱。
尤淩南覺得自己是巴浦洛夫的狗,隻要林躍青給他一點點甜頭,他就本能地匍匐在林躍青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