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顧清川而言，今天一定是魔幻的一天。

讓她心力交瘁的動物園本該破產，卻忽然能開下去。

老員工走了，卻撿到一個神奇小少爺。這“神奇”二字，單純指林一羊那不怎麼正常的腦回路，而“少爺”二字，則是完全看透了她嬌生慣養、毫無常識的本質。

顧清川卻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反而有種死刑延期的悲觀。

天光儼然暗了些，太陽圓而澄黃，像流油的鹹鴨蛋一樣，鹹鴨蛋被天際線擠碎，在天邊糊了一層油膩膩的雲。

飯後收拾完廚房，顧清川坐在沙發上刷手機，但並不是休息，而是工作。

下午和宋子歡討論了一下自媒體這條路是否可行，再觀察了一下現在網絡上的萌寵博主的流量聲勢，覺得這條路可以一試。

萌寵博主其實也分很多類型，有的專攻可愛治愈，有的專攻蠢萌，但其實，數據最好的，是展示動物聰慧的視頻。

思索了一番其中的邏輯，本質還是那句話，人喜歡看“奇怪且稀缺”的東西。

可愛的動物好嗎？

好。

可太多了。

這條賽道上，她的優勢則是動物園裡的動物沒那麼普通，尤其是，她有老虎、黑豹、梅花鹿這種不尋常的動物。

但也有比較尋常的可愛動物，比如龜龜兔兔。

顧清川覺得不能一概而論，讓凶猛的老虎走二愣子路線，讓軟綿綿的兔子走□□大哥路線，似乎要比單純賣萌的視頻更有吸引力。

想通了這點，顧清川決定，先專門為跳跳打造一個賬號試試。

她打開視頻分類，對著萌寵專欄一頓猛刷，學習拍視頻的手法，試圖悟出流量密碼。

但這種東西太玄乎了，看了半天，也並未總結出什麼共同點來，隻能慢慢找感覺，心中設想如何拍攝。

她看了多久，林一羊就跟著在旁邊看了多久。

越看，臉色越臭。

到最後，一雙眉毛擰得死死的，嘴巴也抿成一條直線，滿臉嫌棄。

好花心的女人啊，白天有那麼多動物還不夠嗎？晚上居然還要專門找動物的視頻來看。

劃一下，是指圓滾滾的小貓。不可愛，太胖了。

劃一下，是指會踩按鈕，用按鈕裡錄製的聲音和主人聊天的小狗。還是不可愛，她也是狗，她還會說話呢，她驕傲了嗎？

再劃一下，是一隻邊牧，邊牧麵前放著三個玩具，一個圓環，一顆係著繩子的球，一個中間有洞的飛盤。

男人的聲音從視頻裡傳出來：“試試能不能三個玩具一起拿？”

小狗試了試，用圓環套在脖子上，叼住飛盤，但就沒有嘴巴叼球了。

林一羊得意一笑，忽然生出某種修出人形的優越感來。

視頻裡的小狗，卻還在嘗試不可能的事，笨死了。

換做是她，與其去同時咬那三個玩具，不如去咬那個隻會給小狗出難題的主人。

主人幫忙拿一下怎麼了？

一分鐘後，小狗用身子卡住圓環，嘴巴穿過飛盤中的洞，再從飛盤那邊叼住了最後的球。

順利拿起三個玩具。

顧清川感覺身邊什麼東西石化了。扭頭，便看見林一羊滿臉不可置信的盯著她的屏幕，那滿臉的驚詫中，似乎還隱約展露出一絲“還能這樣？”的意味來。

顧清川貼心解釋道：“邊牧的智商很高的。”

林一羊麵容一僵，緩緩扭曲，蜷縮，痛苦抱頭，可是、可是她就沒想到這種解決方式啊！

邊牧智商很高，難道她智商就很低嗎！

黑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自己哄自己。

假的。

惡評。

彆看。

對麵肯定也是妖獸。

太卑鄙了，居然偽裝成普通小狗來欺騙人類的感情！

再次睜眼時，顧清川驚覺那人眼中的震驚，變成某種不可理解的“義憤填膺”。

顧清川試圖去理解，凝眉思索許久，最終放棄了試圖和林一羊對上腦電波這種愚蠢的想法。

想不通，便乾脆不去想，顧清川沉默著收回視線，接著往下劃視頻。

隨後，身邊軟癱癱的倒了一條人過來，耳邊是林一羊幽怨的聲音：

“就這麼好看嗎？能不能看點彆的？”

顧清川推了推她，這人似乎天生體熱。四月份稍涼的時候，便隻穿了件工裝背心，還渾身滾熱。

她麵不改色道：“你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

林一羊哦了一聲。

自己也拿起手機在那兒刷起來，沒過兩分鐘，又忍不住湊過來問：“你更喜歡貓還是更喜歡狗？”

“……”

顧清川無奈，歎了口氣，再次放下手，反問：“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林一羊忽然語塞，支支吾吾：“還行……就隨便問問。”

“狗吧。”

“！”

一隻看不見的尾巴已經要甩到天上去了。

某人頂著張蠢萌的臉得意地追問：“為什麼為什麼？”

“嗯……據說狗更聰明。”

林一羊的笑容僵在臉上，儘管她非常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即便在狗界，她都不算是聰明的那一批。

這個世界，對她的惡意好大。

顧清川望著她變幻莫測的表情，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但心中想著不能被她帶偏，毅然決然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決定置之不理。

乾正事要緊，反正，這人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玩得很開心。

太陽落山了。

郊區的天空往往更加澄澈，今晚月圓，無星。陽台隨意敞著，飯後的客廳裡，融著未散的煙火氣，冷風吹過，消散無形。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幾個鐘頭，顧清川揉了揉眼睛，看多了手機視線總是不自覺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