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伸攤開雙手,仿佛在向言子邑驗證,“我看到邊上來了輛車,聽到敲窗子的聲兒,就看到那車上下來一個人,我想問來著,可他隻看了我一眼,隻看了我一眼,我便嚇得什麼都不敢說了,你瞧,他們也都沒敢出聲……”青蓮指著車旁的小廝委屈道。
“行行行——我明白了。”言子邑歎了口氣:“我就這麼一問,沒有要怪你們的意思。”
言子邑當然明白,這是一個常年位居高位之人,自行攜帶的一種氣勢。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言子心裡稍稍寬慰了一些。
她看著那輛車消失在巷子頂頭折角處。
突然想到,這個王爺真不是一般人,娶了個妻——
不是在“看美男”,就是在看美男的路上。
他居然招架得住。
真是用她二哥的話來說——有“不測之深”。
她站在那裡,嘴角揚起了一絲弧度,覺得自己今天表現還不錯,雖然到不了那種在皇帝麵前都能夠引經據典、四平八穩的平均水平,起碼話說連貫了,人總是跟自己比,不能橫向比,這樣看來還是有進步,想著想著,嘴角又沉了下來:
“錯了,我錯了……”
“小姐,你錯什麼了。”
言子邑愁道:
“唉,人都是死在話多上,我應該就在車裡,拿了一塊拍子,絞在手裡,說‘妾身著實想您了’,看他什麼反應,唉……來不及了……‘正麵剛’這是一個學問,總是要到事後才能拿捏出一套合理的方案出來。”
“什麼呀,小姐你這又是在胡說什麼?”
——
秦霈忠打馬得得爬上京城北郊的一個小土堆,他腦門上都是汗。
這種未知的感覺很磨人,他來不及和言三小姐通個氣,不知道王爺同他“私會”得如何,隻希望她聰明些,千萬彆在王爺麵前透露出實情來。就這麼思索著,馬蹄底下已經踏著了砂礫間隔著的平車草。今日負有兩項特殊的使命,實在來不及顧慮那麼多——
舉目四望,京郊的景致儘收眼底。
西南方向,陛下想要考校臣子、皇子騎射功夫的苑場已居建漸成,倚著山勢築的高台、圍場,氣象萬千。
這京城北郊這一塊原本是耕田,放養一些兔鹿野雞,因這一朝興習射,步射、騎射皆可相竟,陛下水木之戰後因怕皇子、臣子墮怠了騎射功夫,便下令此地辟為苑場,依山築高台,居建京郊圍場,京郊河湖泉流密布,尤其是南邊,草木豐美,北邊是行道,出城二十裡,便見低塵土窪,耕田一退,貼著河邊的灘塗,叢生了一株株底帶鵝綠上頭綴著花序的平車前,行車的道間布滿了馬車的車軸子和馬匹的爪跡,剛生出些野葛蔓,也被踏填在這些的印跡裡,像是在京城歸道上,鋪了一層油亮的綠氈,順道迎一迎這歸來的隊伍。
秦霈忠想著邢昭已然歸來,陛下定要考校眾人射技。
邢昭和胡卿言在這苑場的一番較量必不可免。
想到這裡竟然有些躍躍欲試。
弓似井形、矢鏃入靶之象就在他的眼前跳蕩。
雖然不是自己上場,卻有一種興奮。
燕過天青藍的上空,順著旗纛的展揚的方向劃了過去。
北方向上,黑乎乎的一條人影齊攢著漸漸清晰起來。
旗纛上一個“邢”字已然很清晰。
秦霈忠的目力不錯,
待能看到那在日頭底下泛著銀灰的甲胄,他便打馬從一個小土堆上馳下——
對著前頭馬上著了全副甲胄的人道:
“臭小子,蔫兒吧唧的,這張臉也不像是戰場上回來的,倒像是青樓裡麵呆了仨月剛剛放出來。”
秦霈忠臉上露著親切,又帶著些許調侃的那種笑態。
盔下一雙眼一眯,像剛看清來人,“秦哥,唉……”
“他們之前說你之前折了趙將軍,悲傷過度,我又聽聞你虎口關大捷,還救了齊帥,我想你是沒事了,沒想到還瞧著你這張死人臉?對了,讓我看看你這張臉,‘平章三俊’這張臉要是被風沙給吹壞了,這城裡的姑娘豈不是要把北路沙磧都哭得能種出花來。”
一邊說著,一邊去摸邢昭的下巴,抬著左右看了兩眼。
邢昭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怎麼了?我想到陛下要給我接風洗塵,我就累,唉……”
“我瞧著還好,多了些風霜,反而顯得更英俊了。”
“唉……”
“京裡說書的把你悲傷過度的事兒編成段子在那說書呢,你倒是沒事,據說還聽死了兩個。”
邢昭捂了捂額頭,“唉,我疲累的很,已無法顧忌這許多了。”
“臭小子你回來了就好,要我整天對著李通涯我真是不暢快。”
“王爺呢?”
“城門口等著你呢,我先來接應,給足了你臉麵,欸,有樁事同你講,王爺要娶王妃,是丞歸侯家的三小姐,你可彆忘了道賀啊。”
“我來的路上聽說了,聽說是陛下保媒拉纖。”
“你錯了,陛下隻是拉纖,你猜這個媒人是誰?”
“不會是你吧?”
“就是我,你瞧王爺器重我吧?”秦霈忠從懷裡掏出靳則聿親筆寫的《請媒書》,“你瞧?”
“器重。”邢昭望了一眼,笑著點點頭。
“我告訴你吧,我受夠了李通涯那小子在王爺麵前一、二、三、四個沒完,你說你一個守城門的,整日裡摻和我校事處的事做什麼,做出一副研精方施的乾練相來,弄的我好像沒有能力一樣,要他幫忙他不幫,馬後炮倒是下得起勁,我告訴你,王爺那日當著他麵說——”
秦霈忠學著靳則聿的口氣:“你去,你擅長做這個——”他拍了一下邢昭的胸脯:“你彆提我心裡有多高興了。”
邢昭邊聽邊笑,但不予論評。
“對了,咱們王爺還誇你來著,當著我,當著李通涯的麵,說你高明。”他手裡擘著馬鞭子,“說你比胡卿言高明。”
“咱們王爺真是馭下有方。”
“什麼意思啊,話裡有話。”
“知道你一定會把這話傳到我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