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勢所逼。”
言侯爺一愣,似乎沒有料到靳則聿答的如此乾脆。
“何種情勢?”
“家國天下,為臣者自是體恤朝廷之憂。”
靳則聿看了言侯一眼,漸引到了他開端所說的“朝廷”二字上,言侯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垂頭笑笑:“既然說到了朝廷大事,言某便不宜再……”說著留意到靳則聿瞥了一眼堂外,順著他的目光,便見四子一張臉斜懸在門框之外,不由皺起眉頭,“王爺麵前,怎可放肆!”
言子邑側頭,看見四弟手裡捧了一張弓。
靳則聿似談家常一般,笑著說:“嶽父大人不必介意。”
說完轉頭對著言子邑問道:“這位是?”
言子邑連忙站起來,“這是我四弟。”
“姐夫。”四弟走了上來,持著弓拜了一下,這一聲“姐夫”像喊了幾百年,比她熟得多了,“我聽你們說“朝廷大事”呢,想來最近朝廷也沒什麼大事,就陛下要在北郊比射,姐夫,我大哥射術精絕,進了京都荒廢了,您能使個法子讓大哥也去比試比試,我便扮個侍從,一道去瞧瞧。”
——哎呦天哪,哪有人一上來就提要求的。
言子邑看見大哥麵色一變,起身喝阻道:“四弟!”
一家人的目光都想刀了他一般,四弟嗬嗬一笑:“我當姐夫是自己人。”
言子邑趕忙目視二哥。
二哥會意笑道:“王爺可彆理他,他總是這般慣了,仗著年紀小,嘴上沒有把門的。”
靳則聿不置可否,抬頭看了看二哥:“淮兄我之前在麗水橋遠遠見過,隻是文臣武將分作兩班,未曾同淮兄敘談一番。”
她二哥站起身,拱了拱手:“是在下失禮了,本應稱王爺一聲妹夫,但官場之上,禮製之下,你我雖有親昵之意,隻怕喚慣了,在人前失了分寸,同家父所言,王爺非池中之物,淮一直想一交,奈何言府向來身份尷尬,得親緣一近,萬分欣喜。”
眾人舒了一口氣。
她二哥還是她二哥。
這話既沒有唐突叫妹夫,又交待了原因,還表達了想結交的殷切,關鍵是還挺誠懇。
靳則聿站起來,托了一把二哥的手臂,眾人見他站了起來,也都站了起來。靳則聿走到言泉麵前,笑言:“泉兄與我年紀相仿,身姿挺拔,倒顯得我有些暮氣,邢昭平生隻同我說過與兩人比射的情景,一個便是泉兄,另一個……”他垂頭停頓了一下,“今日見兄骨骼身姿,便知人箭皆諧,待他人北郊比射,再觀兄之箭術。”大哥目光微動,拱手想要啟口,靳則聿按下他的手改成握,大哥便未再說話,又走到四弟麵前,他身量尚小,臉上堆了稚態,靳則聿拍了拍他的肩膀,顯得像自家兄弟一樣。
然後折到言侯麵前,拱手道,“既是親緣,小婿便唐突兩句。征定之事,嶽父大人不必過分掛懷,一則,洛城之主是嶽父大人的長兄,既已故世,嶽父大人獻城,這是兩樁事;二則,現如今海內雖平,但邊陲各鎮仍不安寧,外邦蠢蠢欲動,聖上胸襟非常,三皇子是聖上愛子,嶽父也是聖上功臣;三則,小婿與子邑已然成婚,言府之事便也是我靳則聿之事。”
這幾句話雖然是官話,但是針對言侯三個問題而論的。
言子邑穿越過來第一次看見她“爹”的臉上泛上有些天真的笑意。
一下子年輕了十歲不止。
言母眼中發亮,顯得欣喜,她走到言侯邊上,語帶提醒:“王爺他們過了午還要到宮中,我們這頭就少耽擱些,以免倉促。”
這是她做母親的體恤,言子邑看了她一眼。
按規矩是他先出去,要等他上了馬車,言子邑才能出去,除了言侯需要送迎,餘者皆留在堂內,靳則聿告了留步,同言侯一道出去。
眾人步止階上,目送二人,唯四弟還在琢磨靳則聿剛才的話,搓著後腦勺:“待他人北郊比射,再觀兄之箭術……”他抬頭,眼中瑩亮,“這,這便是一定能去成的意思,是這樣吧,二哥!”
二哥還在凝望靳則聿早已消失在影壁後頭的背影,兩手攏著袖口,“我這妹夫真不一般。”
“太不一般了,我姐哪裡配得上!”
言子邑新仇舊恨一齊上來,拍了他的後腦勺,“你小子,你怎麼不直接開口要官呢?”
“姐,你怎還沒嫁過去兩天就胳膊肘往外拐呢?你‘最正常’的大哥想什麼又不是不知道,說真的,姐你閉了三年關出來我真有些看不透你,牢騷多,膽子小,你以前雖然性子古怪刁鑽,也算是閨中女傑,風風火火的。”
她看了言泉一眼,
她了解他的顧慮,大哥要是表現得‘射術非凡’,陛下興許會更不待見言府,這估計也是一開始靳則聿沒有立馬答應下來的原因。
但就像四弟說的,大哥也許是需要這個機會的,她想了想怎麼表達enjoy the game的意思,笑道:“不過也是,既然如此,妹妹就先在這裡祝大哥比得‘快意自在’。”
言泉一笑,目光轉向外頭,顯得悠遠,“我隻當你要祝我‘拔得頭籌’,隻是你這夫君,怕你不能‘自在’,我也隻望你能‘快意自在’。”
言子邑聞言一愣,避開了他的目光,快速低頭,穿過眾人,握了握言母的手,轉身就走了。
到了廊間,看見母親身邊的傅嬤嬤果真拉著青蓮在這罅隙間積極溝通。
這次到宮中,同第一次來時不同,走的是如同午門一般的南北軸線的正門,走過三重門,像過了三道門禁一般,所有人皆退,隻留靳則聿同她的馬車在裡頭,且來人讓她先下了車,說王爺要走麗水橋,而除皇後外,其餘女眷是不能用車的,同頭一遭不一樣的是,要換人抬的歩輦從彆處進宮,她同青蓮兩人先下了車,等著宮裡的行輿來換,這一方天地被左右兩壁高牆所夾,仰頭日光收仄,框出一方長窄的天空來,地上的磚石青灰,像落了一些水,更顯得方大,甬道長靜,宮裡的太監宮女受的規矩真的不一樣,退的八丈遠,靳則聿馬車側邊的小窗推起,她信步走到窗邊,一臂之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