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臣方才在近處看得清楚,是承儀郡主沉醉樂曲之中,一時疏忽,這才失足落了水,與太子妃娘娘無關。”
在一眾吵嚷聲中,有一位身著墨蘭袍衫的少年向前邁了一步,躬身為沈卿晚釋言。
沈卿晚聞言一愣,轉身見這少年模樣略顯稚嫩,當是剛入仕不久,竟有這般膽量上前向謝瀛諫言。
這少年麵白俊朗,目若朗星,身上衣裝瞧著也是上等錦緞質地,想來也出身高門,並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隻是她記憶中不曾有過此人的麵孔,更不知他今日為何會願意站出為她說話。
“太子哥哥”,張婉兒似是也沒有想到會有人膽敢在此地指責首輔之女,為一個番邦小國的和親公主說話,原本斷斷續續的哭聲停頓了許久之後,才又聽她嬌聲道:“太子哥哥,他說的是,都是婉兒的錯,你莫要責怪太子妃娘娘。”
謝瀛未有應聲,抬眸看向那少年,勾著唇,冷聲:“程禦史當真是至情至性之人,皇叔能將一紈絝子弟調.教成如今這副模樣,想來是下了不少功夫吧。”
說完,他又深深看了沈卿晚一眼。
好駭人的眼神。
沈卿晚下意識挪開眼,不去看他。
“太子殿下,臣隻是如實相報”,程禦史仍躬著身,嗓音卻鏗鏘有力,不見怯懦。
如此年紀便有這般膽量,日後又怎會是個庸人。
沈卿晚感激向他頷首示意,卻見那人眼神躲閃,低低垂下頭。
耳朵怎紅了?
看著少年隻是對視便這副害羞模樣,她覺有些可愛,壓下微微揚起的唇角,又向他點了點頭。
“殿下,臣妾已許久未有跳過慶陽舞,方才一心隻想著舞步應當如何,不曾有彆的心思,還請殿下明察。”
沈卿晚為自己辯解,一雙含淚的桃花眼看向謝瀛,軟硬兼施。
這般待她話音剛落,又見一人站出。
此人她認得,是魏辰翊,而他身後是被他遮擋住的宋苒荷。
沈卿晚知曉,若非魏辰翊攔著,宋苒荷怕是早已忍不住站出為她打抱不平了。
“殿下,臣方才也在此處,被樂聲和喝彩聲吸引過來,因而看了全程,也未有看到太子妃娘娘有意傷害承儀郡主,還請殿下明察。”
魏辰翊年少有為,話語擲地有聲,說話時的氣勢與姿態,是旁人所不敵的。
如此,謝瀛的臉色黑了又黑。
而他懷中的張婉兒此時還抹著淚,哭得更是悲戚。
“殿下,臣韓徹方才也在場,亦未有見太子妃娘娘為難郡主。”
“殿下,臣亦未見得。”
“殿下......”
不多時,圍觀的人群中竟有十幾人站出,為沈卿晚辯駁。
沈卿晚心中驚異,不知他們為何會願意站出,以身犯險。
“都住口!”謝瀛站起身,怒斥道。
如此竟一時忘記懷中的張婉兒,令她未有防備摔在了地上。
“太子哥哥......”
張婉兒更是委屈,柳葉眉配上止不住的眼淚,當真顯得可憐兒。
可謝瀛卻似未有聽到她的喊聲,還是李暘眼色示意府上的家丁,來將這位貴人扶起身來的。
“孤如何論斷,輪不到你們來論說”,謝瀛拂袖,額上見有青筋暴起,“李暘!”
怎又發這樣大的火氣呀?
李暘心裡想著,忙快步上前來,惴惴不安地擦了擦臉頰上流下的冷汗,應著:“殿下,奴婢在。”
“把這些以下犯上的逆臣全都抓起來,杖責二十,午門示眾!”
“是,殿下。”
李暘皺著一張臉,背過身揚了揚手,便見不少黑衣侍衛上前來,將那些說了話的官員都押了下去。
“魏辰翊!”
宋苒荷見他也要被綁走,踮起腳想要衝破熙攘人群上前阻攔,卻被一旁的宋青廉攔下。
“阿爹”,宋苒荷紅著眼向她阿爹哀求,“您向太子殿下求求情吧,莫要讓他受罰了,他前幾日辦案時受的傷還未痊愈呢。”
“你莫要多管閒事,護好你自己性命便是”,宋青廉不肯鬆口,瞪了她一眼。
“殿下”,沈卿晚不想讓他們因為自己受了牽連,隻能上前跪下身,向謝瀛替那些人求饒,“求您,都是臣妾一人之過,莫要責罰旁人了。”
謝瀛卻將她牽在袖上的手掙開,不去看她,與身邊侍衛吩咐:“太子妃有意謀害婉兒,是為心術不正,來人,將她帶回宮中,禁足三日,抄誦經書贖罪!”
“殿下......”
沈卿晚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分明他方才離得那樣近,分明他什麼都知曉,可他還是選擇與張婉兒站在一處,責怪她的不是。
“來人!”
謝瀛卻不等她多說一句,已是麵色不耐。
沈卿晚被侍衛帶走時,謝瀛正攙著張婉兒向張仇貞賠罪。
真是諷刺。
先前所有的努力,在張婉兒出場的這一瞬,全部化成泡影。
這樣久了,在謝瀛心中,她仍未有占上一席之地。
他心如頑石,她非良人,又怎能捂得熱。
回宮的路上,途徑午門那處時,有棍棒落在皮肉之上的悶重聲響交疊不窮。
掀開簾,見一行人在那處趴著,挨著棍棒。
沈卿晚眸中滾燙,一滴淚落在青白色的裙上暈開。
在秦安殿禁足的幾日,她想了很多。
關於謝瀛,關於慶國的未來,也關於她與謝徵。
在此之後幾日,也再未見謝瀛來過秦安殿,她如今這般不知下一步棋該如何來走,慶國的一切又像是沉重的磐石壓在她胸口。
實在無法,她隻能去主動試探。
“幺鐺,備兩個辣椒來。”
她在屋中用辣椒熏紅了眼睛,待眼睛紅腫得像似日夜難眠,以淚洗麵的模樣後,才令宮人端著煮好的乳茶,去書房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