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蕭四的狀態極糟,想來怕是徹夜未眠,他的眸子都比昨日暗了許多,再配上他不停張合的眼皮,不難看出他當下的困倦。
但今日還得陪餘靜昭出攤,因而縱然他難頂困意,卻還是硬撐著讓自己清醒。
蕭四拚命晃著腦袋讓自己的困意消散,餘靜昭一眼就瞧見了他這與往常不同的表現,於是走上前問道:“昨夜沒睡好?”
蕭四被她的聲音嚇得一激靈,結巴回道:“沒……沒事……”
“你若是當真身體不適就去找郎中瞧瞧,我和時裕兩人出攤也足夠。”
餘靜昭一手收拾著攤車上裝著的糕點,一手擺弄了下纏在杆子上的幌子,時不時還看向蕭四幾眼。
蕭四強忍睡意,甚至伸手拍了拍雙頰,眨巴眨巴眼睛刻意瞪大:“無妨,我能去。”
見他這模樣,餘靜昭隻以為他是為了那點工錢,也不好說穿,因而雖然眼見蕭四狀態極差,還是允了他跟上。
自從餘靜昭找到稻杏村,日子模糊數來也近半月,期間來來回回走去往鎮上的路的次數也數不清了。
從起初的艱難挪步到如今的健步如飛,她慢慢開始適應起鄉野生活。
有時她也不禁冒出個念頭,若是將來十年二十年之後,她將債務還清了,可否就在這小村裡買塊田地,建個小房,好好安度一生呢?
不過這也僅是她的念想,在十萬兩白銀的債務徹底還清之前,她眼中的將來都被一片迷霧覆蓋。
吸取上次教訓,餘靜昭讓時裕把車拉到了另一處地方,以免再被昨日那債主找上門來。
沒一會兒,譚記的攤車前頭就排起了長隊,攤車一旁支起的青布傘下的桌凳也已被坐滿。
餘靜昭一邊拿油紙為客人包好幾塊棗泥山藥糕,一邊又彆過頭去招呼下一位客人,好生忙碌。
另一頭,蕭四和時裕也一勺接一勺地從盛有涼粉的木桶裡打出黑糖色的涼粉來,他二人一人裝碗,一人往裡麵舀兩勺蜂蜜,分工明晰,效率奇高。
俗話說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餘靜昭認為,她譚記的糕點如出一轍。
雖說今日出攤換了地點,但即便她跑到天涯海角,願意前來照顧生意的人自有辦法找到她。
香糯的山藥粉末搭上味道清甜的被壓得極爛的棗泥,最後再同一口爽口的涼粉下肚,簡直就是秋日裡的一大美好。
也正是這誘人的搭配,令譚記糕點攤一日之間就被半個鎮子的人口口相傳,許是為了嘗鮮,諸多客人都趕著最早的一趟早集來到她的攤子麵前試吃一口。
當然,最終留住客人味蕾的,還得是餘靜昭精妙熟練的火候手藝。
瞧著她營營逐逐的模樣,蕭四和時裕卻有比賣涼粉更要緊的任務,那便是找到剩下的兩處記號。
在譚家住下後,二人的進度又慢了下來,昨日辰王已來信催促,當下,切不可再推脫,必要這兩日就同安將軍會麵。
蕭四多次用餘光瞥向餘靜昭,手裡的活兒卻並未停下,待他將手中端著的涼粉放到桌上後,他徑直走到餘靜昭身側,說道:“阿昭,我有些喘不上氣來,可否去彆處逛逛歇會兒。”
聽見蕭四向她告假,餘靜昭轉頭瞧了瞧他的臉色,確實有些發黑,出於好意,她還是允了他的請求。
蕭四故作虛弱向她鞠躬道了謝,挪挪蹭蹭、無精打采地走遠,活脫脫一個病槁模樣。
待走至餘靜昭所看不見之處,他這才從懷中掏出那份昨夜做得差不多的輿圖來,上麵已經標記了六個方位,目前僅剩西南及西部的記號還未找到。
在譚記攤子消失在他視野之前,他也曾瞄過時裕幾眼,但怎奈時裕乾事一根筋,隻顧咧著嘴招呼客人,全然沒注意到身邊已沒了他的身影。
無奈之下,蕭四隻得一人去找最後的兩個記號,索性隻餘下兩處,並不算困難。
但昨夜的疲憊即刻席卷蕭四全身,他隻感眼睛酸脹,抑製不住地抬手揉之,生怕自己錯過任何一處標記。
左右顧盼,蕭四循著輿圖來到一處位於正西側的小巷,巷子兩側是高大的房屋,參差交錯的房簷恰恰遮住了小巷裡的大部分陽光,剛踏進一步,就感到一陣極重的陰濕。
借著從縫隙處透進來的光線,蕭四將臉往柱子和石牆上湊近了些。
他的指尖順著木紋和石紋的走向劃去,聚精會神地尋找那特殊的記號,但酸痛的眼睛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眨眼。
當真麻煩!蕭四乾隻得大了眼,強撐著仔細搜尋。
忽然,他的指尖出現了一個小坑,定睛一看,小坑還被一條線貫穿。
這正是安將軍的暗號。
欣喜之餘,蕭四即刻將這記號謄抄到輿圖上,最後撿起地上掉落的一塊煤炭,將所有墨點相連。
待他丟下煤炭後,輿圖上赫然出現三個交叉點,分彆是鎮上東邊的一間喚作李記的茶肆、東南方的一棵枯樹以及鎮外的一口枯井。
這該從何處找起?蕭四急得撓了撓後腦。
不管了,直接每一處地點都去一趟,總能遇上安將軍!
思慮至此,蕭四的精神才好了些,眼看任務就要有了起色,他的步子都要比平日裡快了不少。
他的每一步都激起一陣微弱的煙塵,許久未下雨的土地,來回被車轍及腳印覆蓋,已然讓藏匿於土中的石子冒了頭。
蕭四率先達到的地方,是鎮外的那口枯井。
一路風塵仆仆,蕭四都來不及喘氣,剛踏上井邊的土地,他徑直坐到了地上。
張著嘴肆意地大口吸入郊外空氣,蕭四再也支撐不住疲累的身子,索性向後倒去,將腦袋擱置在井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