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靜昭的身影愈發挨近,蕭四直視著她,一言不發。
接著,餘靜昭神秘兮兮地走到他身側,自覺坐下,這時才揭曉她手中拿著的物件——
是一套被疊得工整的棉衣。
隨後,她將那套棉衣雙手遞到了蕭四麵前,說:“不久之後就要降溫了,我看你和時裕帶的棉衣應當是被那場火給燒了,所以就去鎮上給你倆各自買了一套。”
蕭四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自顧自地借著篝火的火光翻了翻手中的棉衣。
這棉衣很厚實,是足料的,他拿指腹摸了摸布料,雖不及頂級布匹那般貼身絲滑,但卻也並非便宜貨。
想來,餘靜昭是花了不少錢的。
正當蕭四要將這棉衣收下時,他的指腹忽然摸到一處凸起,湊近一看,竟是拿針線繡著的他的名字。
不過繡的是“蕭四”。
“這是下午我趕工的,我女紅不是很好,繡得醜了些,你見諒。”餘靜昭害羞地撓了撓後腦,同蕭四解釋道。
“多謝。”蕭四將棉衣抱在懷裡,目光極儘溫柔,“我很喜歡。”
餘靜昭一時被他眸子折射的火光勾住了魂,片刻才回過神來,匆匆回絕:“不……不必,畢竟我還未給你二人結這幾日的工錢……”
“這件棉衣便是這幾日的工錢了。”蕭四淡淡答道。
月光如洗,它透過參差的樹影,灑落在潺潺的溪流之上,泛起點點銀光,仿佛是天上繁星落入凡間。
在這樣的夜晚,即使是最剛硬的心腸,也難免被這份溫柔所觸動,沉醉於這份靜謐和恬淡之中。
兩人並肩坐在一棵被砍倒的枯樹樹乾上,頭頂漫天星辰,耳邊是村民們的歡聲笑語,眼前則是忽閃的萬家燈火,這一切場景帶來的恬靜,都讓人如癡如醉。
於是,在閃爍的火光中,蕭四偷偷將目光定格在了餘靜昭的麵龐。
但越看,他越發地對這三年來餘靜昭的過往好奇。
不知怎地,他竟脫口而出:“阿昭……你可將我當作好友?”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問住,餘靜昭將信將疑地點頭答道:“當然。”
“那……我想知道,這幾年,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
問及此處,餘靜昭卻驀地沉默了下來,蕭四盯著她,見她一沉默,四周的氣氛好似也跟著沉了下來——他依稀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良久,餘靜昭才啟齒:“我出生在一個富貴人家……”
她話未說完,就被蕭四猛然打斷:“我知道,我想聽近幾年的,就最近這三年。”
餘靜昭對蕭四這要求滿腹疑慮,為何偏偏要聽她這三年之事?
但見蕭四並無壞心,她隻好順著他的話說下去:“三年前,我受父母之命,嫁入了鎮上的蕭家,跟你一個姓,不過蕭家的話,你剛來此地可能有所不知,他們家是我們鎮上一個頂有名的官宦世家,一家子都在朝當官。”
蕭四聽著,連連頓首。
“我呢,當初嫁的,就是他家幺子,排行老四。”餘靜昭接著說道,但明顯臉色暗了不少,“可我那位夫君啊,竟然在大婚當夜跑了,一聲不吭,隻字未留,你說過不過分?”
蕭四頓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也正是因為他大婚當晚離家而去,我被鎮上的大戶人家子弟作飯後閒談了許久,幸喜他們隻知道我的名字,卻未有幾人真的見過我,不然譚記便會因為我而開不下去了……”餘靜昭說著,語氣逐漸變得自嘲。
而她的一字一句都狠狠砸在了蕭四的心頭,他從未想過,自己的不辭而彆,竟然致使她落到如此境地,他的愧疚之心冉冉升起。
“待在蕭家的三年裡,我一人操持四房瑣事,雖說麻煩了些,但好在是過得下去的。”餘靜昭邊說,邊那指甲摳弄著指尖的死皮,“不過還好,三年後,公婆相繼駕鶴西去,蕭家就寫了一紙休書放我回來了,即便現下村中對我的閒言碎語還是很多,但我才不論什麼棄婦之說,我就是我,我叫餘靜昭,不是他蕭驌的棄婦。”
即便餘靜昭口中說這對她而言是好事,但他卻看不見她臉上透出半分笑意。
他明白,雖然餘靜昭如今對此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蕭家,還有他蕭驌,始終在她心裡,是個芥蒂。
他問道:“那你……恨你夫君嗎?”
蕭四此話一問出口,餘靜昭就抬起腦袋,看向頭頂上方那片璀璨星河,答道:“恨啊,自然是恨的。”
“……”
“我恨他沒有擔當,恨他拋下爹娘,恨他三年來音信全無,甚至現在,我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知……”
餘靜昭的話字字珠璣,蕭四的心隨之沉了一下又一下,卻無言以對。
“但我好像又不恨他……”餘靜昭的聲音陡然低了些,“我一直覺得,但凡要是有人提到他,我必是要恨得牙癢癢,可你方才同我談他的時候,我又沒厭惡他成這樣……可能,我的生活有他沒他大差不差,他於我而言不值得我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