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奺辭帶著滿兒出來的時候,天光已大亮。
滿兒這才如釋重負,長呼一口氣,微微拍了拍胸口。她隻覺得方姑姑拉長個臉,好生嚇人。
“滿兒,你回去吧。” 陸奺辭遙望著遠方,陽光落在她臉上,投射出淡淡陰影,似蒙了一層薄薄紗霧。
“陸姑娘?” 滿兒疑惑。謝姑娘可是讓她這幾日好生照料她,她怎麼能走呢。
“我身子已大好,你不必每日為我送飯煎藥。” 陸奺辭轉過頭,眼底神色不明,“你好好跟紅杏學琴。教坊的女子,若沒有一技之長可施展,往後......會很艱難。”
滿兒懵懵懂懂,站在原地,目送著陸奺辭漸漸遠去。
玉清音所居之處是一座水榭閣樓,池中種滿荷花,到了夏日盛開之時,芬芳四溢,宛若仙境。
陸奺辭穿過水中棧道,走近閣樓,裡間正在和樂而舞。她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直到婉轉幽柔琴聲消停,方才踏門而入。
樓內女子數十人,身姿皆不凡,而一眼就讓人注目的便是身著一襲薄如蟬翼的白衣女子。
玉清音人如其名,眉眼清冷,冰肌玉骨,自有一股輕靈之氣,讓人挪不開目光。
上京城有二絕。有女妖媚豔如山,媚態盈盈春色閒;有女繚繞宛如仙,清眸皓齒冷如霜。
正是指容華與玉清音二人。
樓內眾女視線皆落在陸奺辭身上,她從容不迫,淡然開口。
“玉娘子,我是新來的樂伎陸奺辭,擅彈琵琶。方姑姑派我來跟著您。”
玉清音微怔,倒也沒多說什麼,隨手一指靠窗的角落,語氣平淡。
“既是新來的,且先好生看著吧。”
她沒多說話,餘下的姑娘們表情各有異色。
“可咱們不是有蘭若姑娘彈琵琶麼......又來一個......方姑姑這是何意?”
“還能什麼意思,上頭有人唄......”
“她什麼來頭......”
陸奺辭朝那一站,有姑娘帶著探究之色朝她看過來,她便投以和善溫婉笑容,窺探者自覺尷尬,漸也沒人注意她了。
她默默瞧著玉清音起舞,她所跳為鼓上舞,源自昔年趙飛燕所創。
顧名思義,在小小的鼓盤上翩然起舞,極是考究舞者的功夫。
而玉清音無疑是那個佼佼者。隻見她身姿輕盈,嫋娜腰肢柔的發顫,玉足在鼓麵輾轉輕點,宛若飛燕。清冷的容顏配合著舞動的白衣水袖,仿若人間仙子。
不愧是日後入了晉王眼的絕美佳人。
清幽水榭四下敞亮,窗扇大開,極為透氣。忽有濃濃桂花香氣迎風而至。
正是春寒料峭,哪裡來的九月金桂香氣?
樓內來了幾位姑娘,皆著鮮豔衣裳。
為首的神色傲然,見著玉清音,微微福了一禮,開口道:“玉娘子,我們容娘子得了幾盒桂花糕,她吃著味道不錯。念在大家都是姐妹,近日又極為辛苦的份上,命我拿來給您嘗嘗。”
她眼珠一轉,嘴角翹得更高:“現下不是桂花的時節,這桂花蜜極為難得。容娘子都沒舍得給我們,勻給了諸位姐妹,實在是心疼各位。”
這人的語氣讓人聽著頗為不爽,在場的姑娘都圍了上來,麵帶慍色。
“誰稀罕呢......”
“幾塊桂花糕而已,我家玉娘子若想吃,上京城裡上趕子奉上的人有的是......”
“這次的花魁大比,你們容娘子花魁娘子的稱號還保得住麼......現在先來巴結麼?”
“呦,到時候彆輸得太難看!”
那傲然女子臉色一變,怒斥道:
“你們怎麼說話呢!不知好歹!我們好心給你送桂花糕嘗鮮,你們不喜也不能這樣羞辱容娘子!”
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場麵頓時變得一團糟。你扯我的頭發,我揪你的衣裳,推推搡搡,扭打成一團。
陸奺辭隱在角落裡,柔柔春光灑在她臉上,或明或暗,安靜地看著眼前的鬨劇。
那本是主角的桂花糕,早被撂在一旁,無人在意。
“夠了!” 玉清音麵無表情,冷若冰霜。
兩方僵持不下,玉清音上前將人隔開,冷冷道:“替我謝過容娘子的好意。”
那傲然女子一甩衣袖,上鉤的眼鋒凸顯出些許刻薄,眼底儘是蔑色。眼見人都走遠了,話還飄了過來。
“還是你們玉娘子知禮數。”
“你!”
“算了,我們繼續吧。把舞練好,贏得大比奪魁,比什麼都重要。” 玉清音語氣淡淡地,麵容上看不出怒氣。
教坊每隔兩年便選舉花魁,選出的花魁娘子不僅在教坊內地位超然,連著教坊丞也對其禮敬三分,不敢有分毫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