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平樂坊,萬和堂。
萬生是這家醫鋪的掌櫃,這日他正盤算著鋪裡的營收。
大堂之內儘是劈裡啪啦的算盤珠子聲,他捋了捋胡子,笑得開懷,眼角額頭浮現的褶皺深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這個月比上月著實賺了不少啊。
何大夫鶴發白眉坐在大堂內,正替一病人把著脈。聽得耳邊珠子清脆的碰撞聲,枯燥的眉毛皺成一條線,終是沒忍住開口:“萬掌櫃,小點聲。”
萬生撇了下嘴,不情不願地收起賬本。
沒事,他不跟何老頭計較,誰叫他心情好。
他噓著眼睛看向門外,陽光正好,瞥見對門的胭脂鋪子人頭湧動,生意好得不行。
他伸了伸懶腰,暗道還是女人的錢好賺!
門口光線忽然暗了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一位身穿藕色裙衫的姑娘走進了堂內。
藥童忙上前詢問:“姑娘可要買些什麼?”
陸奺辭環視了藥鋪一圈,目光落在櫃台後的中年乾瘦男子身上,唇畔勾起淺笑。
“我來找掌櫃的。”
萬生狐疑地接過一方白帕,緩緩揭開一角。他一瞟見那黑色銅牌的邊角,神情立馬恭敬起來。
他迅速拆開掃了一眼,裡麵躬身退回給陸奺辭,引著陸奺辭到了一處隔間。
隻見他神情嚴肅,畢恭畢敬。
“姑娘可是什麼分吩咐?”
這醫館是滄海觀的產業,也是觀裡秘密聯絡、傳遞消息的地點。
萬生便是此據點的負責人。而他如此恭謹,便是因為陸奺辭遞給他的令牌乃門內的三位少主才會有,實屬重要的信物。
持此令牌者,可到任意的滄海觀旗下據點,發號施令。
陸奺辭神態自若,淡淡道:“麻煩轉告一下江沉影,讓他儘快來找我。”
萬生垂首而立,語氣愈發恭敬:“敢問姑娘名諱?屬下也好轉告給江少主。”
陸奺辭僵了一下,彆看她表麵沉靜,內心實則局促不安。若不是少年自那日辭彆後,再也沒來尋過她,她也不會如此著急來找他。
她要查清楚謝涴說的貴人是誰。
柯三要護送沈宴去隴西鹿鳴學院,沒個把月是回不來的。況且她不是很願教坊的人知曉她所調查之事。
隻能拜托那少年去調查。聽這人喚他少主,看來混得還不錯。
萬生等了片刻,才聽得一道婉轉聲音。
“你說是一位姓陸的姑娘,他便知曉了。”
他連點忙稱是。待送走那位漂亮姑娘,他立馬到後院的信籠裡逮了隻鴿子,綁上一個小槽,將寫好的紙條卷了進去。
那小槽上還特彆標記了一道紅色印記,代表事件緊急。
萬生望著漸漸飛遠的信鴿,心道少主的事,能不緊急麼!
陸奺辭提著一包藥,踩著小凳登上了街邊一輛樸素的馬車。
玉清音和啞娘坐在裡頭,見她進來,口中嗔道:“大夫怎麼說?”
陸奺辭小心地跨過地上的木盒,擠坐在啞娘身旁,含笑回道:“大夫說不是什麼大問題,隻是近日脾胃有些不適,吃上一副藥調理下便好了。”
車廂內的另一頭堆滿了物品,地上也堆放了些盒子,這些都是玉清音為沈宴去隴西準備的。
沈宴明日便要出發,她們今日去客棧為其踐行。
兩處離得不遠,馬車很快就在一客棧門前停了下來。
陸奺辭遲疑了一下,伸手遞給玉清音一頂帷帽,溫和道:“外邊人多,玉娘子還是帶上吧。”
玉清音接過,隻柔聲道了聲謝。
上京城內,見過她容顏的人不少,指不定碰上一兩個。若是個知禮數的公子還好,碰到個胡攪蠻纏的紈袴膏粱,少不得一番麻煩糾纏。
悅來客棧登時出現了兩位娉娉婷婷姑娘,一位生得清麗秀雅,一位雖戴著帷帽,但身姿婀娜,亦知是位美人。
二人帶著啞娘和馬伯,上了二樓。
大堂食客議論紛紛。
不管在哪,美人都是焦點,引人注目。
“這是哪家的小姐,好生有氣質。” 一位白衣書生搖頭論足。
“她們帶著好些東西上二樓,不知是不是提前物色好了郎君,前來探看?” 另一個青衣瘦臉男子油膩道。
堂內不免一時哄堂大笑。
一月之後便是科考。
悅來客棧要價在上京城裡不算高,有些家底的趕考舉子會選擇住在這兒。
而上京城中時常有女兒的人家會提前物色好趕考的舉子,去各家客棧打探消息,為求賭一把。
萬一選中的舉子中了呢?
那客棧掌櫃冷眼看著這群書生,嘴角溢出譏諷,冷哼兩聲,埋頭翻著賬本,真是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二樓的客房內,玉清音取下帷帽,一見著沈宴,霎時便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