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她直覺不想與這樣的地方,這裡的人有任何聯係。
可是,她那一包袱的珍珠,是她冒著嚴寒酷暑潛入海底一顆一顆采來的,她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
東西拿到就走,她這樣想。
***
左律並沒有帶她進那座青州府的府衙,而是在離府衙不遠的另一條僻靜的街上,一座看起來略新的宅院。
這所宅子從外麵看比剛剛的府衙低調很多,白牆青瓦,古樸穩重,卻沒有那種生人勿近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正門進來後是一個天井。說是天井,實際麵積卻很大,有假山翠竹。
左律帶著她穿過那麵雕花影壁,頓時豁然開朗。眼前竟是一片綠樹成蔭,其間曲徑通幽,水光山色,掩映幾處飛簷。
時安快走幾步,追上前麵的左律,問道:“左律,這是什麼地方?”
“大人在青州的住所。”
“他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地方?”時安左顧右盼,穿過湖邊的回廊,左律又帶著她走過一條青石板路,路的兩旁都是奇花異石,全是時安沒見過的,一個名字也叫不出來。
怪不得魏厲那家夥一副很拽的模樣。
迎麵走過來兩個打扮一樣的年輕女娘,穿著藕綠金絲雲衫,露出同色係百褶襦裙裙邊,梳著雙丫髻,眉目如畫。
女娘們手裡都拿著提籃,見到左律,連忙曲膝行禮。
“左律,你不是說這是魏兄的家,這些人為何在此?”
“她們是府裡的侍女和廚娘。”
“哦。”原來如此,這個魏厲是不是太誇張了點,一個人要這麼多人伺候。
左律帶著她經過正堂的時候,時安往裡瞄了一眼,裡麵家具和擺件陳設端方,案幾和牆上好些文玩字畫。
魏厲那喊打喊殺的樣子,竟然喜歡這些玩意?
左律將她帶到一間陳設簡單的房間,房內有一張長桌,上麵放著文房四寶,又囑她不要在府裡隨意走動,便離開了。
時安左等右等,一直到天都黑了,魏厲並沒有回來。
屋裡有張臥榻,時安百無聊賴,躺上去睡了會,她確實很困,可是她更餓。
沒躺下的時候還不覺得,躺下去沒一會,她就覺得餓得頭暈眼花,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又坐起來,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反反複複折騰了不知多少趟。
一直到天黑了,屋裡黑燈瞎火,她實在餓得呆不下去了,推開門,走了出去。
時安憶起白天遇到那兩個女娘,左律提到過她們是廚娘,隻要找到她們,好歹能有口吃的。
可惜時安低估了這院子,白天視線清楚,即便找不到多走兩步便是。夜裡沒有燈,隻能亂走一通。
說來也奇怪,越是想找個人問廚房在何處,越是一個人影都見不著,敢情她還不知道,自己一直在後院打轉。
這個魏厲,住這麼大的房子做什麼?就連想吃個飯都如此費勁。
不知道繞了幾座假山,穿了好幾座廊亭。終於,她走進了一個之前沒走過的宅院。
這似乎是一個單獨的院落,四周種滿高大的槐樹,正對著院門的正廳門戶輕掩,裡麵有燈光透出來。
時安心中大喜,連忙過去叩叩門前的珠簾。
“有人嗎?在下石全,深夜叩擾,還請見諒。”
無人應答。
時安顧不得那麼多,推門而入。
房內光線黯淡,隻一淡淡的燭光點亮了屋內一張圓桌。
四五盤菜,一壺酒,靜靜地放置在圓桌上。
時安大喜過望。
她已經大半個月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而且海島上向來吃食簡單,如今就算是清粥小菜對她來說都是人間至味。
何況這幾盤菜看起來色香味俱全。
她先是選了一盤看起來涼涼的,粉圓形,中間有孔,塞滿了瑩白的米粒,裹滿了充滿黏性濃稠的透明的汁,伸手拿起一個放嘴裡……
哇……,冰涼……,甜而不膩……,入口即化。
好吃!
她又去撥中間一盆最大的,這是一個深口的盆,看起來顏色最重,火辣辣的。
時安迫不及待,直接用手夾了一塊肉,一口咬下去—
哇哇哇,好辣好辣!
她被辣的眼淚亂飛,嘴裡好像燃起了火。
她使勁用手扇了扇,不解決問題,忙抄起那壺酒,仰頭就往嘴裡灌——
唔——,解辣!
真是好酒!入口微甘,沁人心底……
這一盆菜雖說辣,但是爽快啊。就著這酒,味道剛剛好!
每道菜她都喜歡,全都合她的口味!
時安索性坐下來,拾起筷子,風卷殘雲般,席卷一桌的菜。
一盞茶的功夫,一桌菜被吃了個底朝天。時安喝光那壺裡最後一滴酒,再使勁倒了倒,沒了。
酒足飯飽,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
眼前很是模糊,燈光太暗,看不清屋內景象,時安覺得口乾舌燥,她想喝點茶解渴。
她掀起屋內層層帷幔,左右看看。
“有沒有茶啊?”
沒有,這裡既沒有茶,也沒有人。
時安已經醉了,隨便選了一個方向,一頭撞過去。
前方水霧繚繞,彌漫的水汽潤濕了她的肌膚。令她想到了大海……
不對,她不是想到了大海,她是看到了大海——
三月的夜海是溫柔的搖籃。
她,雲時安,一腳邁進一個寬闊的池子,張開雙手,擁抱她夢中的海浪與微風……
沉醉,不知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