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金杯的聖女06 名動天下(2 / 2)

宣室殿中原本正在商議一件大事,交頭接耳之聲不絕於耳,忽然有人抬頭看向劉徹,一看之下就再不能收回視線。

漸漸地所有人都抬頭看向上首端坐的天子和他身邊的神女,議論聲漸小,漸漸落針可聞。

先前那麼多天,林久一直沉默。

她沉默得太徹底了,所有人幾乎都要忽略掉她的存在了。

反正她既不說話也不動,把她當做一尊木胎泥塑的神像也沒問題。

直到她此時動起來,所有人才悚然意識到,她不是神像那種無害的死物,她是活的。

先前她沉默隻是因為她願意沉默,現如今她不再願意了。

劉徹從未在宣室殿上得到如此多的關注,他手上沒有政權,真正議政的時候沒人會在乎他的意見,甚至沒人會在乎他的存在。

現在他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萬眾矚目,可他一點也不高興,恐懼在他大腦中瘋狂炸響警報,神女在迫近,越來越近。

他看見神女森白的牙齒和猩紅的舌尖,當時的氛圍,就好像下一秒他就會被神女拆骨食肉,成為一灘骨肉模糊的食物。

神女——她這樣的也能算是神女嗎?簡直是一頭凶猛的野獸!

時間仿佛都在此時放慢了腳步,底下好像有人高喊護駕,也有人意圖往上衝,但劉徹知道來不及了。

他從來沒這麼冷靜過,冷靜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他的手指抓緊了桌案的邊緣,但他沒有後退也沒有恐慌。神女的臉在他眼前放大,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張毫無瑕疵的,像神多於像人的臉。

最後神女的側臉從他鼻尖擦過,探到他身前的桌案上,念出竹簡上的文字。

她念的很慢,聲如珠玉,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純稚,即不食人間煙火,也不知人間哀苦。

“歲有大旱之兆。”神女轉過臉,看向劉徹,“大旱,那是什麼?”

劉徹和神女對視,神女的麵孔清晰地照進他眼睛裡。

離得太近了,他看見神女烏黑的眼瞳,描在眼角的金粉折射著細碎而輝煌的光,眉心的太陽圖騰像一輪降臨在溫室殿的、降臨在劉徹眼睛裡的太陽。

劉徹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在說,“所謂大旱,就是很久不下雨,天空中卻總有太陽。河流乾涸,土地開裂,草木枯萎,人和獸都死在太陽底下。”

神女點了點頭,說,“噢。”

離得太近了,她一點頭,長長的睫毛就像是要擦過劉徹的額頭,嘴唇也仿佛要擦過劉徹的鼻尖。

劉徹拚命試圖通過這一點觸碰感知她的體溫,但那觸碰太輕微,終不可觸及神女真正的溫度,隻覺得仿佛是冷,又仿佛是熱。

然後神女忽然又說,“大旱,人會死。那你會死嗎?”

說這話時,劉徹恍惚覺得仿佛觸碰到了她的吐息,幽微的、幽微得像一縷鬼魂。

他想說我不會死,我是人皇,縱使天下大旱三年,也不會少我的一口水喝。

可他說不出口。

神女的眼睛像是有魔力,在這烏黑眼瞳的注視下,劉徹忽然說不出一個字。

他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想到生年有時儘,貴為人皇也終當一死。一時又想到,歲將大旱,生民塗炭。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些將要死在這場大旱中的,都是他的子民,他劉徹的子民!

劉徹不知道神女從他眼睛裡看到了什麼,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神女什麼都看見了。

他的隱忍,他的憤怒,他掩埋在血肉深處不為人知的野心,全部在神女眼睛裡無所遁形。

但神女什麼都沒說,她膝行著後退了一步,看向劉邦。

劉邦在一個對視中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站起來,然後所有人才注意到,在宣室殿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正放著一個漆盒,盒子裡裝滿乾燥的泥土,土裡埋著一株快要旱死的蘭花。

劉邦輕手輕腳地將這棵蘭花捧在了神女麵前,“神女請看。”

宣室殿中,天子高坐——此處的高其實隻是個象征意義,天子的坐塌比群臣的坐塌也就高上一個台階的位置,和後世電視劇裡的高高在上完全不一樣。

這麼點高度,底下群臣想衝上去是很容易的,也的確有不少人從地上爬起來想衝上去。

可是,事態轉變得太快,前一秒神女還對著皇帝露出恨不得吃肉喝血的凶暴姿態,下一秒就已經端坐在一顆蘭花前。

沒人能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神女對著乾枯的蘭花,說,“這就是大旱嗎?”

沒人應她的話,她也不需要有誰應她的話,她隻是舉起手。

描著純金紋路的雪白大袖緣著她的手腕滑落,露出纖細的手指,清亮的甘霖從她指尖一滴一滴地滑落。

於是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時宣室殿中有站有坐,還有人站到一半被震驚住,仿佛時間忽然被暫停,所有人都被莫大的力量凍結在了原地,維持著前一秒鐘的動作,場麵震撼又荒誕。

在大漢朝掌握至高權利的朝臣麵前,在神女指尖甘霖滴落的同時,蘭花的葉片輕輕一抖,乾癟的枯黃霎時舒展成新綠,長長的莖稈上顫巍巍地舉起一個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