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趙敏和黛玉用了這場晚膳,賈珠則是歡歡喜喜地被請去了前院,後麵又同林如海兩人一起去了外書房,待黛玉也被叫去的時候仍未離開。
說來這也無怪乎賈珠不舍得離開,隻是他雖然在國子監讀書,但是那裡學生亦多,又多有些門戶、功名之見,雖然自家嶽父就在國子監任職,且他本身也出身於榮國府,又有著秀才的功名,但在那等或是隻看門第、或是隻講學識的地方,他的這般身份,卻是難以讓人高看了。而他家中又沒有可以給他請來大儒的資源,故而雖然他讀書多年,但卻少有能和這樣人坐談學問的時候。
幸而林如海和這位先生都不是迂腐之人,見他如此,便也將他留了下來,到底隻是說些學問之事,卻是沒有不可對人言之處。
故而,黛玉被帶入外書房時,便見著林如海與一位四十餘歲的男子坐在榻上下棋,賈珠就坐在他們下手看著。
“玉兒給爹爹還有這位伯伯請安。”她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而後又起身向著賈珠道:“表哥好。”
那男子見著黛玉動作絲毫不慌亂,又神色自如地模樣,亦忍不住向著林如海笑道:“你這女兒養得倒好。”
“平兄說笑了。”林如海雖然是謙虛著,但臉上的笑卻掩不住,又向著黛玉道:“玉兒,這是俞先生。”
“俞先生好。”
“誒,先不著急叫先生。”俞平擺了擺手,將手中的棋子扔回去,笑道:“小丫頭,你父親和我說你已經讀了‘四書’了,伯伯考考你可好?”
黛玉瞧了眼林如海,見他並不阻止,便點頭道:“伯伯請說。”
俞平笑問道:“‘君子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何解?”(1)
“君子不應因為一人言論良善而舉薦,也不應一人不善而廢除其發言之權利。”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此句何解?”(2)
“‘中庸’即為不偏不倚、無過不及,君子能為中庸之道,實為其做事可以恰到好處,小人違背中庸之道,實為其無所顧忌與畏懼。”
俞平神色更滿意了些,又問道:“為何‘君子必慎其獨也’?”(3)
黛玉略略想了想,答道:“小人居於暗室,為惡,無所不做,見君子方知遮掩其不善而顯其善,然,君子視其如視己之肝肺,此謂誠於中而形於外,內心所想必然會通過行為表現出來。所以君子哪怕獨居,也應注意自己的思想言行,以免因自欺、自滿而為不善、而行為外露。”
俞平聽聞,不免大笑出聲,說道:“好丫頭,你這弟子我收了,回去讓你爹娘準備拜師禮罷。”
黛玉未急著道謝,而是先偷偷瞧了一眼林如海的神色,見他並無不滿,更露得色,方行禮,又鄭重說道:“林氏黛玉拜見先生。”
“玉兒回房罷,爹爹再和你先生說說話。”
“是。”
賈珠聽得林如海所言,又見黛玉要離開,忙道:“那侄兒也先走了,不打擾姑父和俞先生說話了。”
“去罷,也再去看看你姑母,回去後早些休息。”
賈珠應下便與黛玉離開,同去賈敏院中,而書房內也算是安靜了下來,棋盤上亦添了新子。
“如海賢弟,你這女公子著實不錯,小小年紀就能如此,待過幾年,若她能下場科考,隻怕比許多男兒都要強些。”
林如海道:“我的女兒自當如此。隻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一點,她這身子不大好,時常生病,若能讓她康健些,便是少讀些書又能怎樣?”
“不是說家裡還給她請了武師傅?”
“是,內子的意思是讓她習武強身,免得整日悶在屋子裡。前幾日還在說要我與她也同玉兒一起習學。”
俞平笑道:“我卻是覺得弟媳這想法不錯,我看你雖然比我小上了十歲,但身子骨可不見得比我好!”
“哪裡能比得上你這般自在,辭官雲遊的日子可不是誰都能做得的。不過也好,倒是便宜了我,能給我家女兒請得一位先生。你都不知道我家下人拿著你的名帖給我,說要應聘我家西席時,我心中如何震驚?其實以你的學識,去那些名家書院教書豈不更好?教導小女難道不覺得可惜了你的這番學問?”
俞平挑眉,道:“難道你認為你家女兒比不上彆人?”
“自然比得上。”
“那你還囉嗦這麼許多做什麼?我就是圖一份自在,無事時能和老友閒聊幾句,手談一局,哪有那許多想法。再說,你家的女公子又哪裡比彆人差了?”
林如海無奈搖頭,笑道:“隻要你不覺得委屈就行,我是怕我這裡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呢。”
“我都坐在這兒了,你還說上這許多。難不成是想要賴了我的束脩?”
林如海知道自己難以在言語上勝過這位老友,便也隻好用“豈敢豈敢”等語揭過此事,而後又與他對坐到深夜,方才回了內院,見趙敏已經睡下,便隻好在內書房胡亂睡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