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
賈母並沒有抬眼,隻是道:“鴛鴦,你去。”
“是。”鴛鴦應下,又挪步至王夫人麵前,“太太,煩請將府中庫房的鑰匙,還有您私庫的鑰匙借奴婢一用。”
“不行!”王夫人下意識握住口袋,“老太太,您要這般當眾羞辱於我嗎?我是賢德妃娘娘和寶玉的母親,若是今日之事傳出去,要讓外人如何看待他們?老太太,您就算不顧及我,也看在他們的麵上罷。今日的事,分明是大房心有不滿,意圖栽贓,老太太!”
“太太。”被喚到名字的賈寶玉像是終於回過了神,上前扶住王夫人,也一同看向賈母,“老祖宗,太太她應不會如此,還是,還是……”
“寶玉!”賈母沉了沉氣,“你過來。”
賈寶玉看著賈母伸出的手,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走了過去,站在她跟前,而後又聽她道:“祭田之事非同小可。若當真是旁人陷害,我自然讓他們給你娘賠禮,但若此事為真……你可知祭田意義為何?”
她說過,似是覺得疲乏得狠了一般,靠在軟榻上,“鴛鴦,你去罷,不用有顧忌。”而後又道:“將李老賬房和現在的張賬房一起請來。鳳丫頭還有珠兒媳婦,你們兩個都管過家,又分屬兩房,就一起看看罷。”
邢夫人皺了皺眉,似是對這安排不滿,隻是被賈赦瞪了一眼後,不敢多說,屋中更加安靜了下來,直到鴛鴦讓人將賬冊都搬了來,方才有了些聲音。但王熙鳳和李紈此時也不敢多言,隻隔著屏風,同那兩個賬房一起對賬。
榮國府乃百年世家,多年來賬務繁雜,此事又涉及賈家祭田和兩房爭端,誰人都不敢不經心,幾乎兩個時辰後,眾人才聽到了那位老賬房顫顫巍巍的聲音。
“回老太太,金陵的祭田被賣了三成,另外金陵留下的一些良田也被賣了五成,那裡的五家鋪子亦被賣出,東北亦有一處莊子被賣與他人,京城的產業變動較少,隻是少了些古畫物件兒,以上產業所賣銀兩隻有約三成入了官中的賬,當時所報賬目並不清晰,而是混入了其他款項中。另有六成款項入了二太太的寺庫,其餘款項去向不知。
而且,因為近年來的進項減少,又……因為一些事情多了很多支出,官中的現銀已經沒有多少了。倒是二太太的寺庫中,卻是比嫁妝單子上所記多了許多。”
“果然是你這個毒婦人!賈存周,你們二房這些年在府中到底都搜刮了錢財!”
“我不知……”
賈赦怒道:“你不知?你們夫妻同床共枕數十年,你會不知?”
賈政的臉漲得通紅,“內宅婦人管家之事,我怎會知道,你怎可血口噴人?”
“我怎麼……”
“好了!”賈母摔出來了一隻茶杯,向著那賬房道:“你還有話沒說完罷,繼續說。”
“是。”老賬房點頭,忖度著,繼續道:“彆的倒也罷了,瞧著那些買賣單子,賣得到都是些尋常人家,若想再買回來也並不麻煩。隻是那祭田,您知道的,那祭田的位置……”
“我記得咱們與金陵甄家因為多年故舊,祭田相連,難道……是賣給了甄家?”
“確是如此,隻是那買賣單上,簽的名字,是甄家的老管家,想來應也是為著主家買的。”
賈母沉了沉氣,一雙眼睛幾乎立了起來,叱道:“王氏,你還不說清楚!”
“老太太,母親。”若不是賈寶玉又到她身邊將她扶著,王夫人幾乎站不住,“我也是為了娘娘啊。”
“你還拿你那你那做了娘娘的女兒說事,難道咱們家除了娘娘彆人都不要活命了嗎?”
“老太太,”她到底還是跪了下來,哭喊著辯解道:“當初送娘娘進宮,本就是為了咱們榮國府的前程,那孩子在宮中苦熬了這麼多年,卻仍沒有什麼指望,若是當真等她到了年紀被放出來,將來,將來她還能有什麼前程。我這個當娘的自然要為她打算,老太太,您應該是知道我的心的。”
“你隻說為何將家中祭田變賣給甄家。”
“是,是,是娘娘在宮中傳信出來,說甄貴太妃願意為她在宮中周旋,但是要我答應甄家的一個條件。當時,她也並未明說是何條件,隻是機會擺在了眼前,我又怎能看著娘娘眼睜睜錯過,便隻好先應了下來。”
她說著,又抬眼,看著賈母的神色,略頓了頓,方才接著道:“兒媳也是後來接觸到甄家的人,才知道他們是要咱們家三成的祭田。我也就隻是想著,甄家並非是要全部,不過是三成而已,咱們在金陵經營多年,祭田的麵積極大,這三成並沒甚麼影響,所以才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