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拉曆227年6月。
潮氣席卷了矗立在山頂的森白色宮殿群。空中花園裡擺放的銀毫花、金雀花以及重瓣菊,如同上個月發生在安西行省那場大戰裡的王軍,雖艱難狼狽,但仍頑強站立。
水花迸射著彈進屋子,很快將深紅羊毛地毯的邊緣染深了。
女官撐起傘,指使奴仆將在上麵搭建雨棚,避免這些花兒凋零。
她注視著樓下的帕米拉士兵們,他們奉了國王昨日的命令,將王宮周圍死守起來。
突然出現在港口附近的海盜正與王的艦隊作戰,而間隔一公裡處,從西麵三大行省彙聚而來的難民突然發生暴亂,正進攻守衛帕米拉王城的最後一道壁壘。
“這天氣真不好,女神在上,這個時間騎馬,都睜不開眼。”
“對我們的影響,總比對叛軍的小。”一個年輕的聲音沉靜道:“我們的軍隊訓練有素,而那些不過是聚在一起的農民,即使是受了蠱惑,但隻要見到鮮血,自然會潰散。”
說話的年輕人麵色和唇色蒼白,眼眸如用新采摘的紅葡萄釀成的酒,色澤渾正。
他披著羊毛翻領的深紅鬥篷,鬥篷上點綴著紫色、白色等的寶石和珍珠,奢華至極。
鬥篷底下卻隨意地搭著一件素白色的男式亞麻布寬袍,以一根金質彆針固定在右肩處。
這是帕米拉的現任國王——22歲的凱蘭特.尤利西斯。
四年前,以三個軍團,圍了元老院,進而登位的王子。
從東部到西部,他繼承了先王暴虐的一麵,他和他的謀臣,那位被稱為國王鷹犬的監察官吉奧一起,以數以萬計的白骨和鮮血,滌蕩敢於觸犯以狼為徽的王家威嚴的一切生物。
女官行禮問安,為起床的國王端上早有準備的甜點……儘管對一個重傷初愈的病人來說,不該吃這麼甜,但沒辦法,誰讓……他是國王呢?
正在這時,遠處走廊裡忽然響了一聲鐵器碰撞到廊柱的聲音。
“發現一個可疑的家夥,奧多良騎士長命人帶進地牢。”
一位士兵過來報告。
凱蘭饒有興趣:“呦,叫他彆殺了,我想聽聽我現在的身價漲了多少,如果超過3000萬,問問他,要不要配合下,我樂意假死一次,我要九成。”
士兵措不及防,語無倫次道:“好……遵命!”
女官是唯一的正常人,她被有刺客的消息所嚇到了,有些歲數的臉龐漾著不安。
“我去和騎士長說一下。陛下用餐時間,豈能如此打擾。”
女官低聲道,要退去了,但就在這時,門猛然破開!
剛才要離去的士兵,悍然揮舞著一把長柄斧頭,向凱蘭砍了過來。
凱蘭實際早就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她與士兵的交談不過是悄悄在鬥篷遮掩下拔出了長劍。
真是被看扁了……
凱蘭欺身上去,避開了第一斧,在對方側轉斧頭橫掃時,一腳踢向對方襠部,在對方愕然而怒罵著“卑鄙!”中,凱蘭雙手揮舞的細劍已經從他的鎖子甲縫隙,插入了軀體。
而幾乎在同時,一道淩厲的風聲從後卷向凱蘭的頭部。
凱蘭頭也不回,一把扯過剛才殺死的倒黴鬼,換了個身,對方的腦漿噴在了她臉上。
“啊啊!”
女官尖叫著,她被抓了起來,又是衝進來兩個叛亂的士兵,獰笑著妄圖以此分開凱蘭的一點注意力。
凱蘭左手從剛才士兵腰裡摸出匕首,一把投擲過去。
兩個士兵下意識退了一下,而凱蘭抓住這當口兒,衝向了他們,一把長劍輕巧地擊破了兩人的招架動作,串葫蘆似的將他們串了起來。
凱蘭點了點地毯,讓羊毛吸乾自己劍上的血。目光在後續到來的穿著銀白色甲胄和青色披風的士兵上掠過。
“近衛如今也想放下武器,拿起鋤頭,和那些農民們大唱團結歌了?”
她笑眯眯道,但心裡已是極為憤怒,剛才的運動又撕裂了她心口附近和腰間的兩處箭傷。
隻要堅持到奧多良趕來……
士兵們沒料到國王早有準備,麵對他的笑,有幾個人畏懼地頓住了腳步。
但有個人的低聲念了句“背神之人!他在拖延時間!他身上有重傷!”
他們壯了膽,舉劍砍去。
然而,他們沒想到,那個幾乎不出現在戰場上的國王,身手竟如此了得,他們這些上過戰場的老人圍攻下,他竟也不弱下風。
“哧!”
“啊!”
凱蘭再次將劍抽離一個士兵的腹部,10位士兵全滅。
“跟我走,這裡不安全。”
凱蘭看向瑟瑟發抖、麵色慘白的女官,溫柔道,她想了想,用披風擦了把臉,將血和腦漿都擦掉。
隻是……站在女官這邊,國王看上去嘴角嫣紅,像是飽食了血的惡魔,紅色的眼眸在慘白的臉龐上令人心驚的發亮。
凱蘭走到了門口,一股淡淡的玫瑰味花香飄來。
哎,庭院裡什麼時候種了玫瑰?
凱蘭閃過這個念頭時,劇痛從五臟六腑擴散開來——這種感覺太過熟悉了。
她吃力地按在門上,冷冷地看向那個在一個小時前端給她早餐的女官。
她眼眸滑落著淚水,但看著國王的目光,卻極為森冷和充滿複仇的快感。
即使那柄長劍洞穿了她的胸口,她也釋然大笑:“你還記得被你殺死的……”
“抱歉,我記性很差,從不記死者。”
凱蘭說。
在處死了女官後,她已然因為不知何種來源的毒物失去了最後的防守力氣。
後麵是成群的腳步聲,她轉過頭,深深歎了口氣。
來的依然是叛軍。
一把把劍接二連三刺入了她的胸膛、背脊、腿和手臂。
凱蘭喘著氣,眼前敵人的麵容隨著心跳,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凱蘭自知難逃一死,便仔細辨認著他們的麵孔。
嗯,這個在克勞德那邊見過……
她恍惚地想:先王奧古斯特到底對他有什麼舊情,讓這個死老頭掌握這麼大權力啊……算了,下周目見了!
後續趕來的士兵們竟沒個人敢於上前查看國王的死活。
他們議論了陣後,終於一起上前,生怕這樣還不足以殺死國王,又再一輪刺入臥倒在地毯上的國王身上。
血汩汩地從十餘個洞口奔流而出,很快將地毯上的帕米拉群山和河流的圖案染得幾乎辨識不出。
那瑰麗的眼瞳裡鮮亮的色彩熄滅,與被血浸透的長袍一起,化為純然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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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米拉曆215年初夏
冷白的月亮倏忽卷入煙雲,藍黑的天穹肅然歸於墨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