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將問卷連著答題卡藏在身後,手尖在顫抖。
教師辦公室在晚自習除了值班就是加班的老師。今天成績聯考成績剛出事多,還在辦公室裡的老師也多,因此前來問題的學生進進出出,門還未關緊就又被人推開。
那是一個要出去的女生,看見來人紅著臉低下頭。
外頭狡詐的冷風就這麼得了空,隨縫潛入。
桌上文竹沙沙,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您說。叫我來什麼事啊?”少年聲音冷硬,隱隱透出不快。
“你這死小子,怎麼說話的,沒什麼事就不能叫你了?”
少年一愣,手掌按在門上,校服外套上多了些細密的水漬,怕是走的時候靠近走廊邊緣,飄進的細雨落在了衣領上,如同雨天趕路的行客。
人長得好看果然怎樣都好看。卷子已然被林留溪抓皺。
他從林留溪身側進來,辦公室突然很安靜。
吊燈的亮光打在少年的臉上,原本優越的五官越發深邃。對方臉上沒什麼表情,校服拉鏈還是沒拉。驀然多出的光影被他頭發絲切割得更細,伴隨著雨後空氣中的潮濕,都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林留溪愣在原地,下意識想。
早知道就考好點了。
問卷上,到處都是解題步驟。用紅筆圈起來的錯題觸目驚心,有些題就算看答案都看不懂。
好煩。
周肖林見她苦惱,隨後將喝空的茶杯遞給她:“來,先去幫我接點熱水。”
林留溪即刻回神:“要冷的還是熱的。”
剛說完她就後悔了。
嘶……
周肖林甚至還回過頭來盯了她一會:“不都說了熱水?沒聽清嗎?”
他手還不停在智學網上輸密碼。
林留溪屏著呼吸轉身。
飲水機在辦公室最角落,旁邊有顆發財樹,來接水的會把原來的水倒在發財樹上。一班班主任的辦公桌就在發財樹的另一端,他停在辦公桌麵前,手插進兜裡,頗有些油鹽不進的意味。
“主任上午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你也知道他是急性子,平時抓遲到抓的嚴。不了解具體情況可能就話說得重了一點,但本質還是為了你的未來著想。也怪我,消息太多沒有及時看見。前麵幾節課沒來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你要是出事還得了。老師們其實都很關心你。”
一班班主任看了眼在接水的林留溪,繼續道:“你好好想想。我叫你過來跟你談心說明什麼?”
他目光又轉向眼前的人。
少年摸著下巴尋思了會:“你無聊。”
他慵懶地靠在桌邊,語氣不像是在開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留溪在一旁聽樂了。
一班班主任無語:“說什麼呢。我無聊?我無聊還喊你過來沒事乾啊?”
人激動的時候最容易說出對衝的話。
林留溪按了接水鍵就在一旁豎著耳朵聽味道。
豈料少年的下一句是:“滿了。”
不僅是林留溪沒反應過來,一班班主任也是一臉懵:“謝昭年你說什麼滿了……”
林留溪一直盯著發財樹的底端,後知後覺這人剛剛的話不是在對自己說的吧。
她抬眼。眼前一暗。
少年俯身關掉飲水機,陰影落下。
飲水機滴的一聲停止後,耳邊發財樹的沙沙聲格外清晰。
很尋常的一個動作,林留溪目光不由從他胳膊往上移。
自下而上的角度,能清楚看見對方下顎線,少年低著眼看了她一眼,睫毛很長,微微垂著,瞳仁映出吊燈的碎光。
她突然嗅到空氣中彌漫開來的冷香,很好聞,又總令人慌亂。
人啊。一慌亂就容易手忙腳亂。
差點差點,差一點就要要被燙到了。
她大拇指下意識從水杯上移開,茶水中映照出少年的身形。隨著周肖林的聲音不斷蕩漾。
周肖林皺眉:“怎麼回事,怎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沒燙到手吧?”
林留溪無語凝噎。
她低下頭,對少年說了聲:“謝謝。”
轉過身去,嘴角微微彎上弧度。
原來他叫:謝朝年。
名字真好聽。
茶杯放上桌。周肖林已經在智學網上找到了班級成績分析。他瞥了眼拘謹的林留溪:“下次注意點啊,以後還是不讓你們幫忙接水了。這水溫可不是在開玩笑。謝謝人家了沒。”
“謝謝了。”
可林留溪盯著周肖林明顯欲言又止。
周肖林手臂搭在椅背上,很敏銳:“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林留溪遲疑:“還好。”
周肖林用方言疑道:“——還好?舒服就舒服,不舒服就說,怎麼還好。”
林留溪遲疑:“我真的還好。”
周肖林依然不信:“什麼還好還好。好就好,不好就不好。說吧。我又不會罵你。”
燒水壺咕嚕嚕開始燒水,窗外又淅淅瀝瀝下起雨了。聽著滴滴答答的夜雨聲不免卸下些許防備。她腳趾抓著地麵。
腳踝挨水久了,皮膚皺巴巴的。
不用看已經蒼白。還有紅色勒痕。
或許周肖林聲音大。謝昭年往那邊看了一眼。
一班班主任也看過去:“謝昭年,你有在聽嗎?”
雨融進夜色,在玻璃窗上留下細細白線。
沉默很久。林留溪抿了抿唇:“老師。我晚自習去外麵吃飯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水,鞋是濕的。”
玻璃窗上悶悶的聲音一聲又一聲。
她的聲音也隨著雨聲變悶了:“有點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