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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歡是被晏峋勾著後脖頸彎下腰才回的神。
他不知什麼時候從車窗裡探出了小半個身子,長睫半闔,微錯著臉,氣息驟然迫近。
唇瓣貼上一抹柔軟,卻有些涼。
宋朝歡來不及反應,有些無措地僵硬住。
像是挺滿意她的慌亂失措,男人唇略退開,低謔道:“又傻了啊。”
卻也沒有同她繼續調.情下去的時間與興致。他車座上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晏峋並未看,隻放開她重新坐回車裡。
“去吧,”他伸手捏了捏她有些涼的胳膊,聲音輕到有些溫柔的意味,“彆著涼。”
“好。”宋朝歡輕聲應下,轉身。
拿著外套來門口迎她,不知道看見了多少的鄭姨,正一臉笑意地在朝退到一側等候的陳叔憋眉眼官司。
肩上被搭好外套,身後陳叔笑意盈盈:“太太慢些。”
宋朝歡卻莫名地有些發冷。冷到心臟都驟縮了一瞬。
這情景如此熟悉。
仿佛古時帝王的轎輦在哪處冷宮前多停了片刻,那些嚒嚒總管便要覷覷地對視一笑。好似這片刻停留便已是隆寵。
宋朝歡抬腳踏上台階,覺得自己宛如一隻木偶,晏峋則是位出色的控線人。
他輕易地操控著她的情緒,她七上八下地任人擺布。等抬頭看時,才驚覺懸著的絲線隻剩了一根,再生出些向前一步的執著妄念,便要萬劫不複。
門口台階旁那一對獸麵銜環上馬石,踏步上微凹的旋渦中還蓄著昨夜那場雨水。映出烏淩淩的夜色。
西式的晚禮服有些長,曳地的裙擺在石階上拖行。
宋朝歡突然想,這世上或許就是有那樣一種人,深情又薄幸,多意又寡情。
同此刻的她一般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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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您昨晚沒睡好嗎?”
“嗯,有點。”第二天早餐桌上,宋朝歡笑笑回應,“鄭姨,我吃完了,去後院曬曬太陽。”
“好好,這兩天太陽足,您喜歡的梔子花開得比先前好了不少,看著心情也好。”鄭姨道,“哎,先生一定是太忙,昨晚才沒有留下來的。”
“嗯,我曉得的。”宋朝歡點點頭。
這座四合院最大的院子,是那片二進的內院,宋朝歡最喜歡待的,卻是後罩樓前的三進院。她習慣叫它後院。
這一片的天空小些,更像她小時候待的地方。
宋朝歡走到那張,她一年四季都喜歡擺在院子裡的老式藤椅邊坐下。
瞧著鄭姨唉聲歎氣,安慰她的話自己都不相信的模樣,宋朝歡就知道她是誤會了。
她昨夜沒有睡好,並不是因為晏峋。
而是因為她生物學上的父親——宋運盛,半夜兩點,給她打了個電話。
大概是還在外麵喝酒,他手機背景裡是音樂的嘈雜,說話帶著含混不清的醉意,大聲問她:“歡歡啊,你睡了嗎?”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哪個人能勾起她叫做“煩躁”的情緒,那這個人唯有宋運盛。
宋朝歡撐著床墊坐起來,閉著眼睛摁了摁因為被吵醒,有些脹痛的太陽穴,沒什麼情緒地問他:“有事嗎?”
“沒睡就好,”宋運盛慈父般心安理得,“明天回家吃飯啊。叫上晏峋。”
宋朝歡一下子清醒,摁著太陽穴的手停住,睜開眼睛,不說話。
“喂,”宋運盛音量又提高了些,“你有沒有聽見啊?叫晏峋來吃飯。”
“他沒空。”宋朝歡聲音冷下來。
宋運盛卻像是絲毫沒發現,也或許是絲毫不在意。
“怎麼會沒空?我剛還在嵐亭會看見他了,和他那幾個朋友。”說完又像是想起什麼,“哦,還有他那個朋友的妹妹。是叫李思是吧?挺漂亮的那個。”
宋朝歡呼吸有些發滯,咽了一口,說:“沒事的話我掛了。”
像是終於聽出了她語氣裡的抗拒,宋運盛歎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又理所當然道:“男人在外麵應酬也是為了這個家。何況是晏峋這樣的男人,你有什麼好鬨脾氣的?聽爸爸的,哄著他一些,叫他明天陪你回來。”
宋運盛之所以想見晏峋,無非是聽說晏峋手裡的頤園二期溫泉度假酒店項目已經開始籌備。
頤園。
取的名字倒是不知所謂,其實就是個高級康養中心。
但接待的人,卻是頗有講究。
這就是晏峋高明的地方。
換了旁人,隻會見人在其位的時候,巴結奉承蠅營狗苟。
可隻有站得越高的人,才越會害怕麵對人走茶涼的那一天。
譬如當年順水推舟送了一把人情給晏峋的某位,因為無兒無女,退下來之後進了頤園。那些原先逢年過節踏破門檻的,如今小鳥幾隻。
倒是晏峋,雷打不動地陪人下棋喝茶。有這麼出色的後輩成天在眼前晃悠,簡直羨煞旁人,直歎那位好福氣。
那些人不知道的是,樹砍了根還在,總有他盤根錯節觸得到的地方。
所以這頤園不光是掙錢的項目,更是信號,是資源,是通天的人脈。
他宋運盛也想分一杯羹。
“我不會。”宋朝歡冷硬道。
“歡歡,你怎麼一點手段都沒有?”
簡直跟她那個親媽一模一樣。
這樣的女人實在太過無趣。過了那一段新鮮勁兒,再美麗的皮囊都勾不起他半點興趣。
怪不得晏峋不願意回家!
宋運盛似是有些惱了,指責道:“你怎麼比你親媽還不解風情。”
宋朝歡指節驀地發僵。
她一瞬牙關咬緊,聲量不高,看似聽不出情緒,卻一字一頓到有些鋒利:“你沒有任何資格提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