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服早兩日便做好了,黎燁試穿過,並沒覺得有何不妥,母親和二姐卻都不甚滿意,精益求精,又讓繡娘做了幾處修改。
兩個丫鬟服侍黎燁穿戴妥當,對鏡看了片刻,讚道:“世子穿這身,越發俊俏了。”
又對身後侍立的小丫鬟說:“去請老夫人和二姑娘來看看,這次可妥當?”
那小丫鬟清脆應了聲好,轉身便往外跑,步子邁得急,不防撞住了一個青衣丫鬟。
“哪裡來的丫頭擋路,沒一點眼力見!”
那小丫鬟大概看見個服色樣式,以為是廚房裡的燒火丫頭跑過來瞧熱鬨,正要訓斥幾句,抬眼看清楚來人,麵上喜色頓散,舌頭都不利索了,磕磕巴巴叫了句:“少……少夫人!”
蘇鸞兒青衣皂袴,站在門口呆呆望著黎燁,看他婚服加身,器宇軒昂,風流俊俏。
她知道自己從正門進不來,甫一進城便與人交換了衣裳,扮作丫鬟模樣偷偷繞到偏門才進得府中,她去了自己的紫蘇院,空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隻稀稀疏疏掛著幾個紅燈籠,好附和這深宅大院裡的喜氣。
景和院卻與之前大不一樣了。
自與她成婚,黎燁幾乎沒再宿過自己的景和院,隻偶爾來此處理一些政要軍務,並不久留,院子裡也沒多少侍者,隻有幾個負責灑掃和料理花木的奴婢,向來冷清,何曾有今日繁鬨。
“都出去。”黎燁說道。
話音甫落,一眾丫鬟忙安置妥當手下物事,緊步卻小心地魚貫退出。
偌大一個院子,很快便隻剩了夫妻二人。
蘇鸞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黎燁向她走來,他身上的婚服鮮亮惹眼,更襯得他神采奕奕,光耀奪目。
他走近了,長身玉立在她麵前,將她本就潦草的衣裝壓得更加黯然不堪。
“怎麼這身打扮?”黎燁將她蓬亂垂落的發絲理順了掛去耳後,望著她溫聲說。
他竟不知道,她要回到這個家來,是何等艱難麼?
“他們逼你,是不是?”蘇鸞兒沒有推開黎燁,隻是仰頭看著他。
黎燁沉默了會兒,緩緩說:“沒有人逼我,鸞兒,我有我的責任,不能總是逃避。”
蘇鸞兒愣愣地望他一會兒,原來不是被逼,竟是心甘情願麼?
所以婆母算計她,欺騙她,將她遠遠遣出京城去,黎燁都是知道的,不止知道,還是同意的,甚至和他們一起欺騙她?
“我們和離吧。”
蘇鸞兒冷冷清清拋下一句話,轉身離開,卻見婆母和黎木青站在門外廊下,望著她,素來威嚴莊重的容色裡現出一抹愕然。
蘇鸞兒自二人身旁掠過,沒有投去分毫目光。
徐氏回過些神思來,看了黎燁一眼,忙追著蘇鸞兒急走兩步,殷殷勸道:“鸞兒,你彆動怒,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逼元郎,他對你是有感情的!”
再聽這話,蘇鸞兒隻覺虛偽至極,徐氏不喜她,何曾將她當作兒媳看待?以前還坦蕩些,近些日子對她好言溫語,她還當自己果真守得雲開見月明,感化了婆母一顆鐵石心,卻原來傻乎乎做了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蘇鸞兒停住腳步,回過頭看著徐氏,笑吟吟說:“母親,我在白馬寺遇見一位禪師,他算不出來母親有何災厄非要到白馬寺去渡解,還說我的生辰八字與二弟夫婦並無衝撞,母親,我到底妨礙了哪兩位新人的福運,為何不明言與我?”
“放肆!你什麼身份,敢這樣和母親說話?”黎木青高聲訓斥道。
“鸞兒說的沒錯,是我騙她。”
眼見蘇鸞兒已識破其中隱秘,徐氏並不否認,示意黎木青不要插手,慈聲解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子英他從始至終不知情,他待我一片孝心,待你一往情深,他從沒想過欺騙你,放棄你,你該是知道的,他在這樣的關頭還想著你,甚至瞞著我們,拋下這一攤子大大小小的事,特意,親自,去送嘉禮冠服給你,他是真心與你做夫妻,他一直都知道,他是你的丈夫,他愛你護你,恪儘丈夫之責,鸞兒,你捫心自問,他待你如何?”
蘇鸞兒不說話,隻是背對他們,呆呆站著。
徐氏便繼續道:“可是鸞兒,他不隻是你的丈夫,他還是我的兒子,王府的世子,他要儘孝,要儘忠,要榮國榮家,我以前是不甘心,不喜歡你,可木已成舟,你是他的妻子了,我隻希望,你能和他同心同德,共同麵對。子英娶突厥公主,那是聖上賜婚,難道你要他賠上性命,去守著你一個麼?”
見蘇鸞兒仍是呆立不語,徐氏心知她聽進去了,聲音更加和善可親,說:“鸞兒,彆衝動,你和子英既兩心相悅,便當珍惜彼此,以後就算雲霄公主進門,也是和你平起平坐,絕無大小之分,沒人能動你的位子,你便體諒體諒子英的難處,可好?”
“母親,你彆求她!”黎木青憤然說道。
徐氏擺手,示意女兒不要火上澆油。
院內安靜片刻,蘇鸞兒抬步離去,黎燁並沒去追,隻是看著她出了院子,目光平靜地看不出一絲波瀾,仿似一切如舊,什麼事都沒發生。
“子英,你彆擔心,鸞兒她就是一時鬨脾氣,我好好勸勸她,她那般愛重你,會想通的。”
徐氏也怕兒子衝動,為了蘇女做出臨時悔婚的事來,又來穩黎燁的心。
黎木青也正色告誡他:“子英,你難道要為了一個女子,搭上一家人的前程和性命麼?”
“你們回去吧,我自己會處理。”黎燁說道。
黎木青待要追問他如何處理,徐氏揮手製止,兩人靜悄悄離了院子,獨留黎燁站在廊前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