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不必保這孩子(1 / 2)

徐氏自然知道洛嬤嬤帶著洛春折返的目的是要再勸勸蘇鸞兒,遂並未差人去催,獨自坐在牛車上等候二人消息。

“是王妃娘娘麼?”一個四旬上下的中年男人站在王府隨從的旁邊,隔著合適的距離,朝牛車望著。

徐氏聽見聲音,隔著紫綃紗帷,朝男人望了眼,並未說話。

隨從揮手趕男人,要他離得更遠一些。

“王妃娘娘,我是陳家醫館的東家,和蘇家醫館離得很近,蘇大夫開醫館,我可幫了不少忙呢。”男人高聲說著邀功。

這裡地價貴,本來隻有陳家醫館一個,生意好得很,蘇鸞兒選定這裡開醫館,這陳大夫原十分惱火,嚷嚷著要給人一點顏色看看,後來一查人背景,武安王府出來的,還當過世子妃,自覺惹不起,轉而笑臉迎人,小恩小惠送過去,盼著和氣生財。

和氣了許多日,今日終於見著武安王府來人,自是要抓緊機會表功,好叫王府念念他的好。

見車內沒有動靜,陳大夫便又說:“王妃娘娘您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照應蘇大夫。”

徐氏隔著窗帷瞧了那男人一眼,雖然滿臉堆著諂媚的笑,但看麵相絕非善茬兒。

他言語何意,徐氏自然一清二楚,想了想,叫了個隨從過來吩咐幾句,叫他去打發男人。

“你說什麼蘇大夫,王府裡沒這人。”隨從厲聲說道。

陳大夫聽得一愣,下意識反駁說:“那蘇家醫館的蘇大夫不是世子的人嗎?”

一日夫妻百日恩,坊間甚至猜測,黎世子休妻是權宜之計,隻是為了公主麵上好看,私下裡定與蘇氏還有來往,不然怎會把蘇氏好端端安排在長安城裡,還給了這麼多銀錢安置?

“什麼世子的人,我家世子隻有世子妃一個,你再胡說八道,毀世子名聲,拿你見官!”

隨從聲色俱厲,嚇得那陳大夫連連拱手認錯,逃命似的溜了。

洛嬤嬤和洛春也在此時回到車旁。

徐氏看過去,見洛嬤嬤無奈地搖搖頭,知是蘇鸞兒不肯離開。

“那便叫她看看這長安城的不易吧。”

徐氏朝蘇家醫館的方向瞧了眼,且看看沒有王府的庇護,她那醫館能開多久。

···

誰也沒料到,徐氏走後當晚,蘇家醫館就失了火。

火是從藥房起來的,不止將一屋子新收的藥材燒得灰都不剩,連帶著旁邊的診房也燒塌了,所幸藥房和診房是在西廂,沒與北廂主房相連,隻把臨近的一麵牆燎黑了,沒有傷及人命。

如此災禍,醫館隻得歇業修葺,且因火勢太旺,把相鄰的房子或多或少造成了破壞,蘇鸞兒也得承擔這些損失。

她合計了剩下的錢財,實在捉襟見肘,除去修葺鄰裡房子所費,餘下的不夠重建藥房和診房。

還是得找個醫館坐診,維持基本的生活,慢慢恢複元氣。

蘇鸞兒正在盤算著,聽見外頭有人喊了聲“蘇大夫”,是之前給她供貨的藥商。

那藥商看了眼院子裡焦黑一片,心想醫館燒成這模樣,再想辦起來恐怕得不少時日,忖了片刻,瞧見蘇鸞兒出來,拱手見禮,便直接說了來意:“蘇大夫,那藥錢之前隻付了一半,我近日要出個遠門,您看著,把剩下的結了吧。”

蘇鸞兒怔了下,很快點頭答應,好聲商量道:“且容我三日,三日後必定還你。”

那藥商在國醫堂時就識得蘇鸞兒,聽她這樣說,不好再逼,答應寬限三日。

蘇鸞兒重新核算了價錢。當初賃下這座宅子,改建藥房診房,采買藥材,五十兩金子可說一文不剩,現下遭禍,勉強擔得起損失,那一半的藥線,實在無力償付。

她重重按著額頭,思想著,除了將醫館轉賃出去,還能有什麼辦法。

“夫人。”鬱金和丁香走進來,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您要再賣掉我們嗎?”

蘇鸞兒抬頭看她們,兩個丫頭生得都很好看,眉清目秀,白白淨淨,當初若非她高價買來,兩人就要被勾欄裡的鴇媽領走了。

“不會。”蘇鸞兒說,“隻要你們願意跟著我,我不會趕你們走。”

兩個丫頭這才麵色鬆快地一笑,繼續背藥名藥性去了。

蘇鸞兒望著兩個丫頭在燈下用功,不知為何眼睛染了雨露。

她昨夜做夢了,夢見一個冰雪可愛的小丫頭叫她阿娘,說好喜歡她,好想做她女兒,叫她彆趕她走,彆不要她。

還夢見了黎燁,他抱著女兒親了又親,開心地對她說,他們終於有孩子了。

一切都是幻夢罷了。

蘇鸞兒輕輕揉了下眼角,尋出賃宅子的契約,打算明日去一趟商行。

轉賃宅子,償付藥錢,其他的慢慢再來吧。

“十兩黃金?”

這是商行給出的價格。

蘇鸞兒賃這宅子時,簽的五年契約,足足花了三十五兩黃金,還費了不少錢修整院子廂房,而今就算西廂房被毀,宅子的地段在那裡擺著,不至於如此低價。

“就十兩,不轉就罷。”商行的掌櫃態度強硬。

蘇鸞兒帶著契約又跑了幾家商行,最高的也隻肯給十二兩,都言這便是市價。

十二兩,償付藥錢後,還能剩下七兩。

若她能夠順利找到醫館坐診,這錢足夠周轉了。

可找醫館沒那麼容易。

離開長安城麼?

離開長安城,又能去哪裡?

蘇鸞兒望著暗下來的茫茫天色,忽然覺得很累。

積攢了許多日的疲勞都在這時如山洪暴發,一陣陣的暈眩突然襲來,雙腿似被洪流卷裹著深深陷進了泥潭裡,再也拔不出。

倒地的一瞬,她聽見有人“籲”的一聲急勒馬,喊了句“黎大夫”。

蘇鸞兒再醒來時,已經躺在一間廂房的榻上。

房內陳設簡單,一燈如豆,昏昏燭光裡,一個郎君的背影落進眼中。

他背對著他,雖是坐在輪椅上,脊梁卻挺的筆直,身形略有些清瘦,草白色的袍衫攏不住周身氣度,端方清正中不著痕跡地透出一絲孤零零的寂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