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微微亮時,下了整夜的紅雪,終於停歇。
半融的雪在地麵留下血淋淋痕跡,像是用無數人的鮮血染成,看著有些心驚。不過好在,天空不再是那種灰蒙蒙的暗紅,總算恢複正常。
“乾什麼呢?”清棋端著盤匜走在前麵,察覺秀琴沒了動靜,扭頭看到人蹲在雪旁,抓了把紅雪在掌心搓。
聽到清棋的催促,她嘶著冷氣將手上的雪拍乾淨,快走兩步追上來,“我就是想看看,這紅雪是不是真的血……”
“怎麼可能?”
“可是,可是它真的很像血欸。”秀琴沒什麼底氣道。
這紅雪雖沒有血的腥氣,甚至有股寒涼異香,但融化後幾乎和血一模一樣,讓她很難不亂想。
清棋被她的話膈應到了,隻要想想都覺得瘮得慌,不由警告:“尊座都說無事了,這話你可千萬彆出去亂說。”
“放心,我知道啦。”
到了長穗帳前,兩人自覺噤聲。
昨夜,雖不知主子是如何救活了絳雪公子,但她出來讓她們回去休息時,麵色疲憊看起來很虛弱,說是要打坐調息,不準她們進來打擾。
放輕腳步搴簾進入,兩人並沒有在蓮台看到打坐的身影。
人呢??
秀琴疑惑看向清棋,清棋對她搖了搖頭,兩人都默契而又不確定的往內室走,畢竟,暮絳雪還躺在裡麵。結果等她們繞過屏風,發現自家主子不僅真的在內室,而且還是衣衫淩亂呈趴伏狀在榻前睡著,手與暮絳雪的手緊緊交握。
這是什麼情況?!
秀琴和清棋懵了,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喚醒長穗。
不等兩人拿定主意,察覺外人進入的長穗先一步醒了。初初醒來,她的意識昏沉也有些懵,周身酸痛無力,是靈力耗損過度帶來的身體傷害。
緩了片刻,她才察覺自己竟趴伏在暮絳雪身前,手還拉著他的手體溫相融,親密的不成樣子。
長穗:“……”
雖沒開口說什麼,但兩個丫鬟都敏感察覺到她的壞情緒。
平日裡嘰嘰喳喳的秀琴,在幫長穗梳發時,幾次想要張口逗她開心,都被她麵無表情的模樣嚇憋回去。
算了,她還是不說話了。
長穗漠然看著鏡中的自己,其實是在發呆。
雖然心態轉變了,但她短時間裡,還是沒辦法適應與暮絳雪的親近。隻要一想到,她與暮絳雪手牽手睡了一覺,她就感受手背像是被蛇舔過,又麻又瘮人。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揉了揉眉心出聲:“外麵雪停了嗎?”
秀琴連忙接話:“天亮剛停呢。”
“那……”如今也不知道該叫阿兄什麼,長穗頓了下,問:“那位公子情況如何?”
秀琴回:“還在昏睡。”
“還沒醒?”這都幾天了。
清棋接話,“禦醫說他恢複的不錯,隻要按他的方子煎藥,再喂幾天人就能醒了。”
看出長穗的擔憂,她試探問了句:“尊座要去看看他嗎?”
若不是絳雪公子傷得更重,如今躺在這帳篷養傷的,還該是那位公子。
長穗剛要回答,屏風後傳來低低的咳嗽聲。
暮絳雪醒了。
“還是先不去了。”低眸看向腕上的冰花,長穗動搖的心思回歸平靜。
儘管很想去看桓淩,但經過昨日一遭,她也該吃下教訓分清輕重緩急了。她可以偏心做出取舍,但不可在大是大非上憑借心意任性妄為,眼下她必須要有清晰的認知——
暮絳雪比桓淩更重要。
“你們去照看那位公子吧。”長穗不放心彆人。
秀琴沉浸在暮絳雪醒來的喜悅中,恨不能馬上衝進去見人。聽到自家主子的安排,她將失落直接寫在臉上,眼巴巴望著屏風後,“那這裡……”
長穗淡聲:“有我。”
清棋將秀琴拉了出去。
屏風後有細微的聲響傳來,伴隨著茶盞碎裂的聲音。
來不及整理情緒,長穗大步走進去,看到暮絳雪側身撐著手臂,大半身體懸在榻外似在撿什麼,整個人搖搖晃晃隨時要摔下來。
長穗的心漏了一拍,“你在乾什麼!”
搭了小半條命才把人從斷氣救回來,長穗怎麼舍得再讓暮絳雪出意外。她著急跑過去攙人,動作小心翼翼生怕觸到他的傷,偏語氣並不溫柔,“你就不能老實躺著嗎?”
她可不想再看到本尊回魂發瘋了。
或許是長穗的心頭血起了作用,暮絳雪蘇醒後意識清醒不少,隻是仍有些虛弱。單薄的衫袍鬆垮罩在他身上,少年因拉扯到傷口輕輕發喘,借勢靠在了長穗的肩膀上,“茶盞碎了。”
長穗身體微僵,下意識想推人又忍住了,“碎就碎了,不知道喊人嗎?”
“喊誰呢?”暮絳雪垂著長睫,很是落寞道:“沒有人喜我,我又何必去主動討嫌。”
長穗真是聽不得這種話。
“誰說的?!”可能是病弱的暮絳雪太過惹人心軟,也或許是先前的事使長穗愧疚難安,總之她示愛的話沒經過濾直接說了出來,“我喜歡你呀。”
靈洲界的未來全在他身上壓著,她現在以身飼虎心頭血都給了,還不夠喜歡嗎?
暮絳雪怔了下,大概沒想過會從長穗口中聽到這種話,有些不確定道:“師尊……你當真沒有騙我嗎?”
長穗張口,剛要說話,帳篷外傳來秀琴的聲音:“尊座該不會守了一晚上吧?”
帳篷厚實,其實足夠隔音,奈何長穗耳力太好,外麵的風吹草動都能入她耳中。兩人從帳篷裡出來,邊走邊聊著八卦,“先前是我誤會了嗎?我現在怎麼瞧著,尊座對絳雪公子還挺上心的?”
清棋意有所指:“一直都很上心。”
“有嗎?”秀琴掰著手指數道:“尊座剛把人帶回閣那會兒,對人家不管不問還安排了最偏僻的院子,我還以為尊座不想看到他,之後拜師禮的日子說改就改,引得閣中議論紛紛,尤其是尊座救回畜人後,那偏心程度更是明顯到慘烈,我都懷疑尊座後悔收徒了。”
可經過昨天的事,她感覺她錯了,但她就是覺得奇怪,不過一晚,自家主子的前後態度怎麼會相差這麼大?
想到小畜人的臉,又想到暮絳雪的臉,閒暇時看過的小畫本浮上心頭,秀琴對著清棋欲言又止,“你覺得……小畜人和絳雪公子誰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