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棋眼皮一跳,“你問這個做什麼?”
秀琴咬了咬唇,委婉暗示:“你不覺得……尊座先後撿回來的這兩位都很好看嗎?”
秀琴性格大大咧咧,平日裡無事最愛看話本子。起先她還不解自家主子撿人的舉動,如今越品越不對,自己腦補編了場大劇,憋不住統統倒給清棋聽,“我懷疑,尊座最開始撿絳雪公子回來,是被他的臉給勾了魂,一時心軟衝動了。等回過神來恢複理智,自然各種看絳雪公子不順眼。”
清棋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你在說什麼?那可是尊座啊。”
“尊座也是人呀。”秀琴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你是不是忘了,尊座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少女,大不了絳雪公子幾歲呢。”
這個年紀的少女,哪怕不喜綾羅綢緞情話本子,但總歸有愛美憧憬之心。秀琴最初確實不喜歡那兩位,她萬般嫌棄卻從未嫌棄過他們的臉,有時候就連她都有些頂不住,更何況是與他相差沒幾歲的少女呢?
帳篷中,注意到暮絳雪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長穗眼皮一跳,意識到暮絳雪也能聽到。
她剛要出聲,外麵又傳來秀琴的聲音:“你知道尊座為何對小畜人那麼好嗎?”
半張的唇被一雙手重重捂住,暮絳雪忽然將她環抱,對上她不解的視線眨了眨眼睛,幾乎用氣音回道:“師尊,我想聽。”
他確實太想知道,自己師尊為何會對一個卑賤的畜人那麼好了。
秀琴:“因為……尊座也喜歡小畜人的臉呀!”
清棋直接道出長穗的心聲,語氣不太好,“你當尊座是顏癡?”
“哎呀,我分明是在誇尊座眼光毒辣。”秀琴繼續說著自己編想的劇情:“尊座的眼睛能看到我們這些凡胎看不到的美,穿過層層人群,她定是一眼看穿畜人亂發下的美貌,對他一見鐘情,這才不惜得罪十二殿下也要救人。”
這也解釋了,為何長穗前後行徑割裂的原因。
畢竟,一時蠱惑豈能同一見鐘情相提並論?
那為何,長穗又忽然冷落小畜人開始對暮絳雪好了呢,秀琴邊走邊說,聲音已經略微有些遠了,“這自然是因為,麵臨死境,尊座才發現絳雪公子才是她的真愛呀。”
長穗忍無可忍,扒拉開暮絳雪的手對著帳篷外大吼:“本座還沒死呢!”
帳篷外瞬間噤聲。
一道靈光穿過帳篷彈出,直接蹦到秀琴嘴巴上,她試探著張嘴,卻隻能發出唔嗚的聲音。
“清棋。”帳篷中,長穗的嗓音冷淡,極為有力的穿出,“去,去把她的話本子統統燒光。”
清棋忙應了聲好,拉著哭喪著臉的秀琴狼狽逃離。
“你笑什麼?”兩人剛走,暮絳雪便笑著抵上她的肩膀。
長穗沒好氣推了推他,說生氣其實也沒有太生氣,就連她也有些佩服秀琴胡扯亂編的能力。
她就是覺得有些丟麵子,擔心暮絳雪真信了那些胡話,硬邦邦解釋:“本座不是顏癡,也從未被你的臉勾過魂,收你為徒也是因為……因為我們合眼緣,而你也是可塑之才。”
“我夜裡算過一卦,你合該就是我長穗的徒弟。”
暮絳雪還在笑,羽睫像撲閃的小扇子,倚靠在長穗肩頭捂住了眼尾。
似乎自相識以來,長穗還從未見他這樣笑過,她板著麵容原本想裝嚴肅的,架不住被暮絳雪的笑感染。又想到秀琴剛剛的胡扯,她繃不住彎起唇角,憋笑憋到有些抽筋,“你能不能彆笑了。”
暮絳雪含笑說了聲好,“我隻是太高興了。”
儘管知道秀琴是在胡扯,但那番話確實取悅到了他,他倒希望那些話都是真的。
“我好高興。”高興在旁人幻想的故事中,他得償所願成了無可取代的摯愛。
漂亮的瞳眸清晰映出長穗的身影,少年眉眼染笑,莫名低喚了聲:“師尊。”
“乾嘛。”少女語氣算不得好,隻是那雙因憋笑彎成月亮的眼睛,晶晶亮亮光芒淩盛。
在她偏轉麵容的刹那,暮絳雪傾身在她臉上輕啄了一下,用柔軟含笑的聲音道:“但願有朝一日,謬言成真。”
他能成為長穗心中獨一無二的存在。
長穗人傻了。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剛剛……是被小孽障親了一口嗎?
“……”
紅雪並非大範圍覆蓋,隻侵襲了獵場附近,周邊百姓並未察覺。
這場雪來的詭異突兀,消失的也悄無聲息,好似一切都是場荒謬幻象,隨著暴雪降臨,就連最後的痕跡也被掩埋。
長穗喂下的心頭血終於起了作用,暮絳雪的傷口恢複的很快,但大多數時候還處於昏睡狀態。為了方便照看,長穗便將人留在了自己的帳篷中,每晚打坐調息。
嗒——
銅錢在卦鏡上打了幾個滾,發出清脆的聲響。
這夜,長穗遲遲無法入定,心中記掛著北涼國的國運,認真又起了一卦,望著眼前撲朔離迷的卦象,她低眸沉思眉頭緊鎖,不由又想起紅雪降臨那日,她與聖德女帝單獨的談話:
“孤先不論其他,隻想知道這異象是凶是吉?”
長穗簡潔回道:“門前有陷,背明向暗,非吉,有變。”
當時她草草掐算了一卦,卦象中陰煞衝天直指紅雪異象,令她生出極為的不安。如今重啟一卦,隨著紅雪消失,卦象確實有所改變,但依舊凶煞布滿危機,已經徹底與北涼國運牽在一起。
【崩壞的靈洲界甚美,可惜,師尊不記得了。】
【不過沒關係,此間凡世,大概能重現靈洲界的美,師尊想看看嗎?】不由又想起那夜本體暮絳雪的恐嚇,長穗臉色有些難看。
她下意識看向屏風後,內室中,暮絳雪正躺在她的榻上昏睡。
會和他有關嗎?
長穗輕輕撫摸腕上的冰花,下意識否定這個懷疑,這幾天,暗紅的冰花吊墜又淺了一度,她的淨化方向顯然沒有問題。那卦象中的凶險變數,究竟是什麼呢?
莫名間,長穗又想到在她退出帝帳時,聖德女帝那句壓抑的低問:“我兒……可有消息?”
其實聖德女帝並非無子,早年戍邊時,她曾有孕誕下一名早產兒,恰逢趕上戰亂,聖德將孩子放於城中留心腹照顧,親自帶兵出去征戰。
後來,仗打贏了,聖德憑此封了王儲,回城接子卻得知心腹死在了戰亂中,而她那虛弱未來得及看上幾眼的孩子,也不見蹤影,這幾乎成了聖德無法愈合的心傷。
這麼多年過去了,聖德從未放棄過尋找親子,幾乎用儘了法子。得知長穗可通過占卜尋人,她放下帝王身份,幾乎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哀求,求長穗幫她尋回孩子。
這其實並不難。
棘手的是,長穗捏著那張生辰八字,竟連續數次起卦失敗,而隻有了無生息的死人,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冥冥中像是有什麼在牽引長穗,繞過北涼國運,她心念一動重起一卦,再一次卜算聖德女帝遺失的孩子。
這一次,卦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