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玳知曉,若謝今瀾願意,他有許多法子,讓她無法反抗。
若是尋常的事,她定會退讓,絕不與世子對著乾。
可娘親不行。
“世子,國公府門庭顯赫,大把的姑娘想要做國公府的嫡小姐,三夫人沒有雲玳還會有旁人,但娘隻有我,還請世子體諒。”
向來低調守禮,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的姑娘,頭一次用那雙彎彎的笑眼,注視著謝今瀾,不躲不避。
他忽而一笑,將手伸出簷外,雨珠打在他的指尖,留下薄薄的一層水漬。
其實,她若油鹽不進,他也可以將人驅逐出府,打發的遠遠的,徹底斬斷她與謝今棠之間的可能。
可奇怪的是,謝今瀾並不想這般對她,或是這些時日,他覺著此女品行不壞,是以才想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若你今日不入謝府,日後也不得以任何身份入謝府,可能做到?”
雲玳自是可以做到的,就差舉起三根手指頭發誓了。
謝今瀾收回手,不再為難,“記住你今日的話,他日若被我發現你食言而肥,莫怪我翻臉無情。”
雲玳連連點頭,隨即看向桌案上作了一半的畫,“那今日,我還畫嗎?”
“怎麼,想偷懶?”謝今瀾拂袖走進屋內,為自己斟了半盞茶。
雲玳瞧見他麵色重新舒展下來,且語氣聽著比往日還要溫和幾分,頓時明白方才之事已經過去了。
她重新走到桌案旁,繼續執筆畫著。
直到過了時辰,才起身離開。
謝今瀾教的很好,許多次她不明白的地方經過他的點撥,都會透徹兩分,除了畫中的靈魂。
無論她怎麼感受,都無法達到謝今瀾的要求,她在作畫,隻在作畫。
回府的小路,這半個多月,雲玳已經走過許多次,如今就算沒有提燈,也能摸著黑回到院子。
隻是今日不巧,她在拐角時,撞到了三夫人。
她是因著腦中琢磨著事情,是以沒有注意到人,可三夫人卻是行色匆忙,被她一撞,連懷中的銀票都掉了出來。
田氏看見是雲玳,頓時鬆了口氣。
雲玳問:“夫人,哪來的這麼多銀票啊?”
“哦,這個啊,近日鋪子生意不錯,賺了些銀子。”
雲玳很高興,“那豈不是可以湊齊神醫看診的銀子了,三老爺的腿是不是就快好啦?”
田氏怔愣片刻,隨即苦笑道:“玳玳,那是神醫,看診需要幾千兩銀子的,如今還差一些,但你莫要操心,我會想法子的。”
“國公與老封君就不能幫幫三老爺嗎?”
“你不明白,越是貴胄人家越看重價值,若是一個有用的人,幾千兩銀子算什麼,可若是無用,便不會被人多看一眼。”
田氏的話讓雲玳覺著有些熟悉,先前她跪在三老爺院兒中的時候,世子好似就是這般對她說的。
三老爺對國公府而言,竟是一個無用之人嗎?
可常喜分明說,三老爺從前是軍營中的參將,一杆長槍耍的威風凜凜,群雄俯首,乃是鐵骨錚錚的兒郎。
如今闔府上下,恐也隻有夫人,仍在抱著讓他重新站立的希望。
二人行至院外,刮在圓月門上的紅燈籠映出田氏略顯紅潤的臉龐,以及她微微鬆散的領口。
雲玳好奇的指著她領口下若隱若現的紅痕,“夫人,你脖子後麵怎麼紅紅的?可是被蚊蟲咬了?”
田氏下意識伸手捂著後領,勉強笑道:“或許是吧。”
天氣還未暖和起來,便有蚊蟲了嗎?雲玳想不明白,但卻在次日去到後山作畫時,不知怎的,便想將田氏在燈籠下的模樣畫上去。
朱唇粉麵,玉軟花柔,生動極了。
謝今瀾曾說過,用心去畫,有時被附上靈魂的丹青,或許正是因為多了那閒散的一筆。
是以雲玳沒怎麼思索,便將田氏衣領下的紅印也畫了上去。
儘管並未勾勒出田氏萬分之一的美貌,但雲玳覺著,這是她這些時日來,畫的最好的一幅畫了。
墨漬未乾,她便興致勃勃的拿到謝今瀾跟前,“世子,你看!”
謝今瀾就坐靠在一旁的矮塌上,右腿屈膝,閒散愜意的翻閱明日要彈劾的官員名單,耳邊忽然傳來一道嬌嬌軟軟的嗓音,溫熱的氣息中似乎還包裹著一絲甜意。
他順著雲玳的目光看去,躍然紙上的女子他瞧了半晌才瞧出三伯母的影子。
“若是被三伯母知曉,她在你眼中就長這副模樣,恐要眩暈欲倒,將你逐出府去。”
有這般誇張嗎?雲玳不信。她分明覺著很好看。
紅潤飽滿的唇一張一合,自顧自的念叨著什麼,謝今瀾忽然瞧見了畫上女子脖頸間的紅印,怔愣一瞬,“那是什麼?”
雲玳俏生生的道:“夫人說是蚊蟲咬的。”
謝今瀾半眯著眼去瞧她,見她懵懵懂懂,似乎當真不知,這才悠悠道:“當真是個蠢的。”
這話,雲玳從他口中聽到過不止一次了,從前她還會緊張擔憂,如今已經學會了當作沒聽見。
“明明畫的很好。”雲玳小聲嘟囔著,美滋滋的欣賞自己最滿意的一幅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