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世子之名,便是她這般煙花柳巷的女子也常常與姐妹談起,就連私下流傳的以謝世子做主角的話本子,她床頭也有好幾本呢。
那是一個遙坐雲端,令人仰望的男子。而她得幸貼身伺候時才知,話本子裡都是騙人的,她見過的公子不少,卻從未見過比謝世子還要涼薄之人。
儘管如此,卻也遭來諸多嫉恨。
“楚兄這是未飲先醉?連我族姓都忘了。”他唇畔含笑,可坐在他身邊的憐兒卻察覺出了他的不悅。
“楚世子莫要開憐兒的玩笑了。”她欲語還休的嗔了一眼,恰到好處的遞上台階。
楚彥也知曉自己方才一時嘴快,明知謝今瀾從不沾風月,還打趣他與旁的女子。
憐兒遞來的台階,楚彥順坡下了,“今瀾,你還沒說應不應呢?”
“我這心愛之物,可能做賭注?”
“尚可。”
這下倒是輪到楚彥意外了,隨即又想到謝今瀾便是不喜,也不會拂他的臉麵,這才麵不改色道:“那便開始吧。”
短短一個時辰,雲玳便從看客成為了局中人。先前不曾理解的情緒絲絲縷縷的鑽進心窩。
當她成為賭注,上了賭桌才知曉世間為何那麼多人一旦沾染便欲罷不能。
緊張、興奮、期待,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團,讓她忘記了身在何處,一心隻想知曉那係著她命運的黑木骰盅下,到底是什麼。
掌心的汗粘成一團,在骰盅打開的一瞬,雲玳卻突然不敢看了。
人在閉上眼後,對周遭的感知總能靈敏許多,他聽見楚彥忽然倒吸的一口涼氣,“這——”
難、難道世子輸了?
“楚兄,你的人——”
雲玳睜開眼,刺眼的天光穿透紗簾,少許的斑駁落在男子的側顏,攀上肩頭,映照出他深邃眼眸中的篤定。
他遙遙看來,眼眸流轉,“歸我了。”
雲玳微怔,看向桌上明晃晃的三個六點朝上的骰子,似有什麼不明不白的東西在心中蔓延,纏住了她的四肢百骸。
在回過神來時,她已然坐在了謝今瀾身旁,淺淡的清荷香驅散了沾染在她鼻尖的檀木氣。
雲玳沒敢看楚彥那張黑成碳墨的臉,腦袋向謝今瀾的方向靠去,“世子……”
她噴灑出的氣息從謝今瀾耳畔掃過,卻尤不自知,語氣中帶了一絲她不曾察覺的依賴與委屈,沒有半分算計與引誘,隻是下意識想要依靠,“手疼……”
謝今瀾驀的頓住,眼眸低垂便能瞧見那張近在咫尺的花容月貌,瀲灩水靈的杏眸含了一層霧氣。
倒是與先前在府中的拙劣表演有些不同。
謝今瀾命人將她手上的繩索鬆開,雲玳揉著已有紅痕的手腕,聽楚彥問:“今瀾與她相識?”
“不識。”
雲玳抿著唇,專心揉搓著手上的印子,佯裝什麼都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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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樂坊出來時,天色已晚。烏黑的天幕陰雲密布,瞧著像是要下雨了。
雲玳回頭看向坊內被憐兒攔住的人,抿了抿唇。
窗欞邊,身形挺拔的男子低眉垂首,靜靜聽著還沒他肩膀高的女子說著什麼。
不一會兒,那女子便滿目憂傷,瞧著像是要哭出來似的,謝今瀾眉宇間略顯不耐,但卻克製著並未讓人瞧出不妥。
待那女子走後,謝今瀾轉身,恰好對上雲玳還未來得及收回的目光。
雲玳眨了眨眼,故作不經意的看向彆處,可心中卻仍舊好奇那女子說了什麼。
恍然間,人已行至她跟前,目光從她身上移至她身後的馬車,“雲姑娘回府嗎?”
雲玳看著近在咫尺的男子,不知為何,她覺著謝今瀾低頭看她時,神情比往日還要淩厲幾分,下意識便心虛的垂下頭。
上了馬車後,雲玳身上的不自在更甚,她坐在靠近窗欞的這頭,謝今瀾就坐在她的右手邊,正對車簾的地方。
而謝今瀾自上了馬車後,便一直在盯著她看,說不清方才瞧見她出現在楚彥身邊的心緒。
隻覺幾日不見,長了本事。
半晌後,他揉了揉眉心,開口,“方才為何不反抗?”
雲玳稍一想便知曉他問的是什麼,但她以為謝今瀾會問她為何來此,會以為她平日出府去做了些不三不四,辱沒謝家名聲的事兒。
可到頭來,他卻問她,為何不反抗。
是以在他心裡,從沒懷疑過她的品性,甚至覺著那樣的情形下,她是該反抗的。
可他怎知,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