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歲歲臉色發白,噙著淚默默怔神。
是啊,他為何要幫她?自己什麼都沒有,她給不了任何蕭韞庭想要的。
他並非良善之人,又怎會做一項毫無益處的買賣。
“ 九叔……我什麼都沒有……”
“ 不,你有。”
沈歲歲受著囚向自己的沉光,淚眼婆娑卻又稚嫩的懵懂。
她不明白,可蕭韞庭也並不打算直說。
過了會兒,她聽見蕭韞庭淡聲說:“ 侍女,我會命人去找。”
“至於今日之事,我亦會還你一個公道。”
她顫著蝶翼抬眼,看見男人站起了身,負手長立,儘顯尊貴無雙。
闊肩偉岸,勁腰稍窄,從背後看,他的身形更是狂悍強勢的厲害。
哪曾想,他竟願幫她!
能答應幫她尋回青玉,她已是感激不儘,未曾奢想蕭韞庭竟還願助她求一個公道!
沈歲歲輕輕咬了咬唇瓣,不知該如何答謝,隻得又道:“多、多謝九叔。”
籠罩的陰翳徹底散去,男人未再看她,闊步移開了步履。
沈歲歲有些疑竇,更是擔憂蕭韞庭幫她之後的條件。
無功不受祿,天下更不會白白掉餡餅。
那已是什麼都不缺的他,又會想要什麼回饋呢?
心驚之餘,沈歲歲不忘注意著蕭韞庭。
可她並不敢明目張膽的看,如是隻能屏聲注意著那邊的動靜。
精致的鹿革皂靴踩在地毯上無多餘的雜音傳出。
縱使沈歲歲沒享用過,但也知道蕭韞庭腳底下的絲絨地毯出自西域進貢。
隻怕皇宮裡都沒幾個皇子有,倒是他這寢居裡。
不僅地上的地毯,這屋子裡的擺設,雖如黑楠木似的沉,但卻樣樣價值不菲。
正想著,沈歲歲聽見傳來絲縷的碎音,似如流水輕輕在質地極好的木材上淌過。
她猜,是蕭韞庭坐下來了。
“去將臉上的東西洗乾淨。”
冷不丁,隔著黑漆象牙嵌琉璃彩繪的座屏,男人沉洌滄滄的聲線傳了進來。
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但是不容商榷的命令。
沈歲歲乖乖應是,柔軟細膩的手指捏著身上的軟被,卻犯了難。
她底下是遮掩不了什麼的,就這樣出去嗎?
斟酌晌久,她咬了咬軟唇,氳著些難為情,看向蕭韞庭的方向。
猶豫了會兒,終是怯聲道:“九叔……我,我沒有衣裳……”
細細的嗓音軟糯,還帶著我見猶憐的動人。
蕭韞庭送往唇瓣的茶盞微一頓,平靜如鏡的水麵蕩開一圈漣漪,倒映出男人幽深不見底的瞳眸。
小小的姑娘確實沒有衣裳穿。
他將人帶回來,便將那塊破布扯了去。那地方帶回來的穢物,如何能留?
好在,今夜凡是眼珠子看了的,都處理了乾淨。
蕭韞庭視線落及水麵倒映出的自己,恣鷙聚霜。
“九叔……”
軟軟的一聲拉回蕭韞庭逐漸跌落深淵的思緒。
眉骨壓得極低,手腕一抬將盞裡的茶水飲儘。
水溫涼浸,卻澆不滅滾燙的喉舌。
“九叔……我……”
沈歲歲翕動唇瓣,她還想說她想淨個身,可聲音埋在了唇齒間。
她實在恐懼蕭韞庭得厲害,她沒忘他一句話便血液哀嚎的場景。
更沒忘,他一個眼神,便能讓滿室的顯赫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可她實在是太想沐浴了,自被擄走,又被關在鐵籠子裡經曆那樣的屈辱。
光是想著,她都覺得肌膚有些發麻,她想狠狠的搓掉,想今日遭遇的一切全部洗得乾乾淨淨。
深夜寒重,少女的心緒不受控的低落委屈了些。
冥冥之中,她就是覺得聯同車夫將她發賣的,一定是蕭國府內之人。
有如此膽量和銀兩周轉的,也定不會是普通的丫鬟侍從。
除了他們,就是平日自己恭敬愛戴的長輩,或是以兄弟姊妹相稱的公子小姐們。
縱使並無血緣,可也待了這麼多年,自己素常亦是低調示弱,為何仍能如此下得去狠心?
而今得幸被救,可日後再回到蕭國府,又當如何相處麵對?
沈歲歲眉心愈蹙愈深,思緒昏昏蕩蕩,她裹著被褥直起身子下榻,手兒緊緊攥著,將自己作蠶蛹似的往那架上輿盆的方向挪。
束縛了手腳,實在是有些艱難,加之心神不寧,更是跌撞。
走著走著,又有些心澀難安。
好不容易靠攏了,哪料一隻手剛剛伸出來,身上套著的軟被不安往下垮。
她一急,連伸手去撈,卻不想打翻了輿盆。
“鐺”的脆響在沉寂的幽室縈繞。
溫熱的水濺濕了軟被。她朝後撤了兩步,偏偏又踩到一角,因慣性跌了下去。
沈歲歲水眸恍惚,一時坐在地上沒動。
果然,她什麼都做不好,命運亦是多舛凋零。
想著想著,她聽見蕭韞庭的腳步聲落下了身後,沈歲歲更想將自己埋進被子裡,不敢再讓他瞧見自己這幅模樣,也不願讓他看見自己又這般無能軟弱。
可動作不及他快,力道更是不敵飲馬瀚海過的男人。
後腦被滾燙的大掌控著抬起,她看見蕭韞庭那張清俊深邃的臉。
漆黑的眸子鎖著她,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
沈歲歲將喉間因害怕所起的低咽憋下去,可卻止不住不斷撲朔翩躚的蝶羽。
滾燙的呼吸灑下,她垂下眸,不敢對視。
詭異的氛圍悄然醞釀。
蕭韞庭身上那股冷檀香直往她鼻間鑽,這樣的馥鬱,又這樣的強勢。
沈歲歲覺得自己的病似乎又犯了,她好想……
許是情緒太過低迷的崩潰,倒有些膽從心聲。
她抬起碎了星光的煙眸,望著蕭韞庭,微微張翕軟唇,“九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