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仍是太艱難了。
他即使坐在那兒,甚至是慵懶閒適的姿態,可她仍覺得陰鬱駭人。
太過可怕了,一個怎樣的人,就能在二十五歲的年紀,坐到今天的位置。
這些年,雖是在蕭國府沒怎麼出門,可他的威名當真是無人不曉的程度。
行事詭譎,一步一步登及高位,已是隻手遮天。
思緒正徐徐飄忽,卻見蕭韞庭噙著淡淡的笑意,而後站了起來。
姿態沉穩端方,配上那副相貌,著實豔羨。
然卻——
籠成高大的陰翳朝她逼近。
一步一步,腳步很輕,卻恍如踩在了沈歲歲的心底。
越來越近,直至能清晰的聞見男人身上那好聞的冷檀香。
兩人都站著,可在身形較小的自己麵前,蕭韞庭這樣的高大。
她最多隻能到他下巴的位置。
怎麼能這麼高,比府裡的幾個叔叔都要高。可明明他是排行最小的一個。
“小孩子撒謊,可不好。”
蕭韞庭的聲音近在咫尺,似雪鬆枝頭的雪才將融化成的水,唰的一下掉進了脖子根。
“九叔,我沒有。”少女下意識解釋。
然那樣居高臨下的眼神仍是毫無遮掩的囚著她。
似乎在等她到底還要如何圓謊。
沈歲歲咽了口氣,又道:“我是真的要、要去拜訪神醫的。”
“為了治……治……”
隨著話音落下,她能明顯的察覺男人周身氣息更冷戾陰沉了些。
沈歲歲快急哭了,卻偏偏隻能掐著手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九叔,您、您彆問了,”綿軟的聲線不可控帶了些顫音,“我實在是……羞於出口。”
說罷,斂下了眸,白皙透潤的臉頰又是窘又是羞迫。
好在,蕭韞庭不打算逼問她了,隻是目光似乎若有似無停在了不該在的位置。
沈歲歲好奇想要探尋時,他已波瀾不驚的轉過了身。
須臾,僻靜的居室傳來他清晰而透徹的聲音,“有些東西,順其自然的好。”
沈歲歲很疑竇,不明白蕭韞庭這話是什麼意思。方才他看的,是哪兒?
沈歲歲回憶照做,低下頭瞧了瞧,可自己身上什麼都沒有。
刹那間,似想到了些什麼,頓時心一猛顫。
方才他看的,是……是……!
所以他是覺得自己遮遮掩掩又羞出於口的病疾是因為那兒嗎?
她本想好的借口,是女子葵水時的疼痛腹症,哪裡會是那個地方?
沈歲歲沒忍住臉紅了,鮮潤潤的似如嬌豔欲滴的四月櫻桃。
如是,他誤以為自己是想瞧瞧那地方怎還這般貧瘠?
可到了現在,她哪裡可能還逮著他問?
既是如此,那便隻能誤會下去了。
沈歲歲下定了決心,抬起眼來看見蕭韞庭負手朝屋外走。
眼睛雖凝視著他,可腦海裡,卻又不禁思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尋常女子若是到了她的年紀,那處好似都已如蜜桃之形狀了,可自己,不知是何緣故,雨後的春筍如何也未使勁的冒。
這似乎如何也不應該的。
若非是因為那渴膚之症的緣由嗎?
“吱”的一聲,厚重的門扉被人從外打開,沈歲歲回過神,看見蕭韞庭作勢抬腳要跨出去。
“九叔。”
聲音稚嫩怯怯,她仍是怕他,連叫一聲都覺自己是如刀架在了脖子上。
“我,我今夜該睡哪兒?”
男人微側眸,一瞬後闊步又邁了出去。
門再度闔上,幽靜肅沉的居室隻剩下她一人。
過分的安靜,隻能聽見鎏台燭火燃至燈芯的茲喇聲。
未命人安排她的住處,莫非是要她睡在此地嗎?
這樣闊綽高渺的屋子,怕是平日裡他睡的地方了。
真的是要她宿在這兒?
沈歲歲蹙了蹙眉,又想起蕭韞庭並未具體留話,若自己不慎會錯意可如何是好。
想了許久,沈歲歲吐了口氣,還是決定抱著被褥睡羅漢床上去。
雕龍紫檀木羅漢床同樣的寬敞,可靜下來了,沈歲歲又想到了些淩亂之事。
今日的遭遇是萬不能讓六娘知曉了去的,她不想再為她增添憂愁煩惱了。
青玉,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而自己的怪病……
九叔知道要自己要尋神醫,在他眼皮子底下,治那怪症之事怕是得推後一陣子。
他那般聰明,絕不能讓他窺見,一絲一毫的苗頭也不行!他定能抽絲剝繭的查個徹徹底底。
思緒紛亂,沈歲歲覺得自己怕是在榻上醞釀了半個時辰才睡下去。
與她想象中不得安眠相反的是,在陌生的地方,詭譎駭人的虎口,她睡得安穩。
甚至,怪病竟未在夢中糾纏了。
疲憊的苦楚得到緩解,在翌日,多年早起敬茶問安的習慣讓她並未睡得太遲。
睜開眼,沈歲歲的視線還有些朦朧,金燦燦的日光自窗欞射進來,恰如其分的傾灑。
她愣了幾許,下榻趿上繡鞋朝窗扉走去。
這或是在蕭國府裡每日來練就的習慣了。起初進府時,她沉浸在家中變故的痛苦,不願外出,每日做的最久之事便抱著自己坐在窗邊,看著外頭的飛鳥花草失神,那時眼神是跟著一起掉,一坐便是大半天。
到後來,府裡的小少年小姐們並不愛搭理她,小孩子哪有不愛玩和新鮮事物的,可她的性子,也做不來去迎合諂媚。
如是,她唯一的樂趣便是獨自躲在屋子裡,欣賞窗外之景。
鳥兒尖銳啼鳴一聲。
沈歲歲自回憶中醒過神,抬手推開了楠木製得的窗扉,之外之景映入眼簾。
與肅穆陰森的居室相匹配,窗外亦是有些凋零腐朽。
明明是早春,萬物應是複蘇粉綠之際,可一眼望出去,她隻能看見簷角連綿的樓宇,青石鋪就的步道還有昨夜雨勢浸透未來得及乾的潮濕。
這樣的地方,沈歲歲第一直覺便是有些壓抑和恐懼,就像弱小的綿羊誤入了野獸的洞穴,詭譎暗湧,底下危機四伏。
沈歲歲想著,直覺有何不對勁。她緩緩轉過身,被嚇了一跳——
“九……九叔!”
凶殘暴戾的野獸早已在暗處虎視眈眈,打量著從哪裡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