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個戌時就開始下雪,洋洋灑灑的也有一夜,外麵是白蒙蒙的。
周懷寧夜裡睡的並不踏實,大概卯時不到她就起身,前兩日她都在發熱,昏昏沉沉的,每日都覺得有人在往自己嘴裡灌一些苦藥,她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在夢中。
後來才發覺這裡是江蘺院,她在周家未出閣時的院子。
當年模糊記得是自己跟周雲寧吵架拌嘴,後來她在湖邊散步,結果被人悄悄推了下去,寒冬臘月差點丟了一條小命。
她隨便穿上鞋子,摸索著下床坐在一處矮凳上,內室裡留著一根蠟燭,透著微弱的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回來,看著眼前跳動的燭火,怔怔出神了好大一會,燭光忽暗忽亮,明暗交替,既然上天要讓她再重新活一次,那自然是要珍惜的。
“紫蘇。”今晚上是她的大丫鬟紫蘇在守夜。
沒一會整個院子也就接連亮了起來,每日卯時周家丫鬟婆子的就已經開始做活,外院的廚房,采買,漿洗,打掃。
紫蘇和青墨是周懷寧的兩個一等丫鬟,內室多是她們兩個在服侍。
玉竹是二等丫鬟,後來是她跟甘草陪嫁周懷寧嫁進徐家,再後來就死了,端著一盆熱水從外間進來,青墨站在旁邊接著用手帕洗濕。
紫蘇站在後麵,正在給周懷寧梳頭,似平常嘮嗑,“姑娘今日怎麼起的這麼早,昨個夜裡可下了好一陣子大雪,到晚間的時候老太太使喚人來說今個都免了請安的。”
她長的一張圓臉,眉清目秀,眼睛圓溜溜的,看起來十分的爽利,平日裡教訓下人也很得勢。
周懷寧頭還有些沉,未接過來話,隻是透過銅鏡靜靜看著她。
紫蘇見周懷寧這樣打量著自己,臉上的笑意都有些不自在。
“姑娘這般看著我是怎麼了?像是許久都沒見過我一樣。”
周懷寧記得,紫蘇跟青墨都是沈姨娘的人,不僅如此,就連整個三房院子裡管事的嬤嬤,以及外院的管事也是沈姨娘的人。
周家並未分家,可周懷寧的祖父祖母都已經去世,她父親周旬正有一個嫡姐跟一個庶妹均已出嫁。
周家現在的周老太太,本姓沈,嫁給周懷寧祖父的大哥,也就是周老爺子,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周老爺子官至二品大員,但英年早逝,目前周家大爺周尚正是正四品,領的是糧道的活,周二爺周品正去年剛剛結束外放回到京中,在工部,周家三爺周旬正也就是周懷寧的父親在禮部,屬五品,周四爺周緒正在翰林院編撰,屬從六品。
雖說周旬正不屬於他們這一房,但周老太太說都是同宗兄弟,自然要住在一起的。
周懷寧眼睛裡帶著一絲笑意,當年她給青墨存放著自己給陳時硯寫的詩,後來這些詩全部落在周雲寧手裡,再後來她嫁到周家,青墨是被放了賤籍,回家嫁人,還跟男人一起開了鋪子,紫蘇被沈姨娘要到身邊,嫁給外院的管事,也是體麵的管家婆子。
“無事,那就去祠堂,拜拜母親。”
紫蘇不知為何有些緊張,心跳的厲害,手心出汗。
“姑娘今日怎麼想起來去看夫人。”
周懷寧起身,青墨服侍她淨麵,隨手梳著圓髻,隻拿出一根用金絲攢成蝴蝶的發簪,很是平常,不過也襯著人靈動。
紫蘇拿出來一身繡著海棠花的圓領對襟,白色的立領短襖,中間點綴的是朵朵梅花,脖子處圍上一層白色的茸毛,青色的馬麵裙上繡了幾隻可愛的小兔子。
周懷寧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十四歲的年紀還是有些稚嫩的,跟油儘燈枯之時的自己差彆太大,很是不習慣,這幾日生病臉頰有些蒼白,母親在她六歲那年就病逝了,管家的權早就在沈姨娘手裡。
外頭現在灰蒙蒙的,掀開簾子就一陣冷風倒了進來,帶著一些細雪撲在臉上。
紫蘇忙把一件綠色披風給周懷寧係上。
“姑娘慢些。”
隻剛剛出廳堂的門,就看到院子裡幾個三等丫鬟跟婆子在掃雪似是起了爭執。
紫蘇機靈話多,又是大丫鬟,立即撐起一把傘端著架子走過去。
“大早起的嚷嚷什麼,姑娘這幾日病著,要是讓姑娘憂心,當心把你們都發賣出去。”
紫蘇拿捏著聲調訓斥一番,幾個人也都低著頭恭敬的站著。
周懷寧站在廊下。
青墨站在周懷寧的左側,心裡有些疑惑,姑娘怎麼跟往日不太一樣,像這樣她們一等丫鬟教育小丫鬟的事情每日都會發生,姑娘從不放在心上的,怎的今日似乎還饒有興趣,況且廊下今日這般冷。
“紫蘇姑娘,這不能賴我們,是甘草,乾活在磨蹭,我不過說上兩句罷了,她便頂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