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嬤嬤待她瞧過,小心翼翼地將兩張畫卷收入盒子裡,“也是巧了,這畫中的姑娘,與你有八分相似。”
宜錦心中一震,似乎明白了為何當初蕭北冥第一次見她時便將她帶回了皇極殿。
恐怕是與這畫卷中的小姑娘有關。
這個小姑娘的畫像竟能與社稷圖同裝在一個盒子裡,對他來說,一定極為重要。
便可想而知,在帝王心中,這個姑娘與未曾收複的北境十三州一樣是他的心結。
但為什麼後來,他將自己的乳母與愆陽殿的一切都拋下,再不回來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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芰荷見宜錦遲遲未歸,又知道南宮的蔡嬤嬤是出了名的難伺候,心中難免擔憂,便想著來愆陽殿幫忙,但她到時,殿內其樂融融,蔡嬤嬤非要讓芰荷一同用膳,芰荷隻好應下。
兩人忙了一整日,總算將愆陽殿收拾出一番得體的模樣,晚間,直殿監的掌印李公公卻忽然臨時派她去灑掃宮道。
宜錦心下奇怪,“李掌印,往日那條路不是由皇極殿的宮人灑掃嗎?為何突然要換人?”
李掌印胖乎乎的臉笑起來仿佛一尊彌勒佛,和顏悅色道:“過幾日就是年底宮人與家人會麵的日子,皇極殿的駱公公負責登記造冊,人手上有些忙不過來,因此便將這個差事交給咱們直殿監了。”
大內的宮人確實每年年底有一次與家人見麵的機會,但隻能隔著宮牆說幾句話,即便如此,宜錦的心情還是隨著這個消息雀躍起來。
她笑著謝過李掌印,叫芰荷先回住所歇息,接著去做灑掃的差事。
過了冬至,天黑的越來越早,不到酉時,西邊冷白的太陽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隻留下淺淺一輪光影,透過雲層呈暗色。
宜錦將宮道上的積雪清掃乾淨,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瞧著遠處緩緩移動的輦輿,離她越來越近的幾盞燈火,忙俯身行禮。
她垂首靜默地等待著輦輿路過。
直到眼前出現一雙金線繡遊龍的皂靴,她才忽然回神,猛地抬起頭。
棱角分明的下顎,薄唇顏色淺淡,以及夜色一樣漆黑的眼眸,眼下有些許青色,想來他又日夜批改奏折,不曾顧惜身體。
宜錦忙低下頭,“奴婢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她沒料到輦輿會在此處停下。
蕭北冥看著她亂顫的睫毛,尖尖的下巴,熟悉的蘭香清淺傳入鼻間,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一言未發。
宜錦一頭霧水,也不知眼前人是何意,她默了默,將袖籠中的手捏緊,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隻說出一句:“天冷路滑,陛下還是早些回殿中歇息吧。”
這不過是句寒暄,是她對任何人都可以脫口而出的話。
她低著頭,倒與之前在皇極殿的時候沒什麼區彆。
還是那樣怕他。
不在皇極殿的這幾日,想來她過得比往日暢快。
蕭北冥背著手,黑沉的眼眸沒有任何情緒,語氣淡然,“朕丟了件東西。”
宜錦聞言身子僵了僵,將袖籠中的錦囊雙手呈上,“不知陛下丟失的可是此物?”
蕭北冥的目光落在她凍得通紅的手掌上,頓了頓,將錦囊取回,“是。”
宜錦不解,這錦囊為她所繡,他應當棄之如敝履,十分厭惡才對,為何反而專程回來問她索要?
寒風咧咧,吹起兩人的衣衫,宜錦低頭,目光落在他的靴子上,想起那日自太後宮中出來,她拾起這錦囊時,廊下那一排深淺不一的腳印。
果然,那日是他一直守在仁壽宮正殿的廊下。
一旁鄔喜來催促道:“陛下,還有要事與幾位大人商議,這會兒幾位大人已經候在皇極殿了。”
宜錦低垂的眼睫眨了眨。
蕭北冥不再停留,他登上輦輿,斜睨著宮道兩旁幽暗的雪景,視線隨著輦輿移動。
紛飛的大雪中,宜錦俯身向他行禮,那身影漸漸模糊,消失不見。
蕭北冥闔上眼眸,神色瞧不出異樣。
醜陋的殘肢遇上這樣寒冷的天氣格外不安分,隨之而來的是徹骨的疼痛。
他習慣了隱忍,以至於旁人沒有看出任何異常,但裡衣已經汗津津的,肌肉隱隱在抽動。
半晌,到了皇極殿,鄔喜來便察覺主子心情不佳,半晌,他才聽陛下道:“吩咐禦藥局,多製些凍瘡藥派給宮人。”
鄔喜來隨聲應下。
駱寶在一側聽著,不知為何,一瞬間想到了宜錦姐姐凍傷的手。
他悄悄抬起頭,仿佛窺探到了一些不該窺探到的秘密。
但帝王卻隻是麵色如常,批閱著手中的奏折,唯餘隨意擱置在桌角上的錦囊在燈火下散發著微光。